章三十八(1/2)
夏日天长,日将落未落时,原本栖在檐上的寒鸦都各自散去了。从高处看暮色里的烈风集,总有股子老旧沉寂的凄凉味儿。
如意坊是唐安之手底下的一间酒坊,整修的尚算雅致——唐安之对花蝴蝶的客栈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平日里怎都不愿意去,又嫌醉红楼里人多口杂,便将这间如意坊盘下来,砸了一笔银子,修扩的气派一些,专门用来宴客谈买卖。
因今日是他自己下帖请客,柳白朗在恶人谷里的地位算是与他平起平坐,故特意带上唐佰越来的早了一些。唐安之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没什么趣味,便也懒得逗他,气定神闲地在主位上坐了定,吩咐下去让人先弹一曲淮阴平楚解闷。
这是老规矩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头,不过是因为他喜欢这首曲子罢了。
只是听了这么多年,总觉得不如当年醉红楼里的那一曲有滋有味,好好的武曲被他听出了几分吹眠曲的味道。正意兴阑珊时,抬头忽见了他那出了名的冷面徒弟唐佰越从窗边走回来,脸上竟带了一丝笑意。
唐安之不由惊讶道:“你竟笑了。”
唐佰越不觉有什么不妥,只点了点头。
唐安之顿时来了兴趣,热切地问:“为什么?”
唐佰越是从不在唐安之面前撒谎的,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他的,如实地回答他道:“我方才在窗外看见巫瞑了。”
暮色里,古扎巴布与柳白朗并肩走在盘岩的竹道上。出门前,柳白朗特意让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暗青色苗衣与一套簇新闪亮的苗银首饰。他的样貌本就十分出众,稍加打理,更是光鲜靓丽,唐佰越远远瞧着便感十分心动,心里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
古扎巴布也不是第一次来恶人谷了,但还没有机会和唐安之打过照面。唐佰越的私生活一直一清二白的,唐安之也懒得打听,是以乍然听闻巫瞑之名,不由纳闷道:“谁?”
旁边的仆从适时的上来告诉他,正是柳白朗身边那个新面孔的苗人。
唐安之听闻后,轻敲着案脚转头问唐佰越道:“你认得他?”
唐佰越又点点头,说:“我喜欢他。”
唐安之更加惊奇了,叫停了旁边的琵琶曲,兴致勃勃地问唐佰越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能听见众人轻微的呼吸声,唐佰越顿了一下,却还是如实地重复道:“我喜欢他。”
唐安之也顿了一下,随后朗声笑了,嘴里直念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唐安之是恶人谷内的一位首领,恶人谷里众人只知道他出身蜀中唐门,其余的一概不知。刚入恶人谷的时候,就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光棍,一点儿人脉关系都没有,因此早年创业十分艰辛。此人先后有过七个徒弟,唐佰越排老三,除了唐佰越其余六个如今也都死干净了。
唐佰越是唐安之唯一活到成人的徒弟,也是他最喜欢的徒弟。
因为在他看来,唐佰越的脑子回路十分精妙,异常简单,唐佰越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问。
唐佰越活了二十年,在他的世界里,唐安之说对就是对,说错就是错,说杀就见血。
唐佰越的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喜欢这个词。
如今这个平凡的词语突然从唐佰越口里冒出来,唐安之激动的就像看见了自己犁了二十年的荒地上眨眼间冒出了一颗钟灵毓秀的水萝卜。
神奇!
唐安之兴趣盎然地问唐佰越道:“你喜欢他什么?”
唐佰越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答道:“不知道。”
唐安之便又问了。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
唐佰越又认真的思量了片刻,回答道:“喜欢是一种感觉,不用过脑子。”
唐安之惊叹的忍不住扶掌叫好:“有理有据,不得不服啊。”
这师徒二人正说着话,柳白朗一行总算进了门,正要浩浩荡荡的摆开阵势。唐安之哐啷一声合上茶盖,对柳白朗笑道:“柳老弟,可真是对不住了,今夜烦劳你走一趟。老朽方才听了徒儿的一席话,顿有所感。啖杏林与神池岭日后皆可一同交由柳兄弟照顾。老朽只有一个条件。”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上莫不变色,皆显出几分惊诧来。
柳白朗心道:这老狐狸平日里最是阴险狡诈,根本不是什么痛快人,今日却这般开门见山,真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鬼药。
因是如此思量,柳白朗沉默着未答话。只见唐安之抬手一指,目光落在古扎巴布身上,淡笑道:“只要让他陪佰越一夜。”
柳白朗脸色顿黑,心道这死老鬼真是老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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