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2/2)
寻常时发觉不了,如今她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她才发现她身上的御金阁殿主的衣袍有多宽大。她整个人好像是被衣裳套进去的。
她瘦成这样了,还是好看得像一块刚刚打磨出光泽春润的玉。
掌首偏爱她,赐她殿号为“清玉”不是没有道理的。
凌舜觉得胸口忽然泛苦,但她是要强的人,是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出的。
所以她就撑着,藏在袖口里的手死死抠进木榻的褥子上,指甲里嵌得满满的山虎皮毛。
“等你歇好了就给本尊滚出去。”怕被外头的徒弟们听见,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本尊现下一见到你的脸就觉得头疼。”
她拒绝之意这样明显了,躺在榻上的人却无动于衷。
甚至于,她往里间挪了一下身子,将一半的床榻让给她,然后很乖巧地侧首,用她那双比灌了星辰光晕还要漂亮的眼睛望着她。
这时候,她身上那一层冷漠无情的御金阁殿主的壳就被她卸下来了,丢在了一边。不顾一切讨好她。
天承门的基业越来越大,掌首那个老女人要求也越来越严苛。
要五殿之首尽心尽力为天承门,就是再苦,再痛,在外人面前也绝不给流一滴眼泪。也绝不许有一些儿示弱的神色。
她也记不得是几年前了,又是天承门选试的时候,一名御金阁弟子比试时,实力不敌,从比试台上摔落下去,当场气绝。
作为师尊,她不过就是惊得起了身,脸上流出惊慌之色,还未让御金阁的其他弟子们过去探探情状,就被掌首那老女人命人抓到了。一样是当着她们几个殿主的面,将她鞭笞一顿,又禁足禁了她三年。
从前她师尊还是五殿之首的时候,规矩也没这么严的。
但如今她面前的人就不一样了,她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也不能错的,不仅如此,她连一点点情绪都不能有。
她得在人前端着,得维系她清玉殿的威仪。
可她越完美无缺,她就越讨厌她那张无情无欲的脸。
现下她把那面具取下来了,变成了一只安静乖巧的兔子。
她的眼里还很干净,甚至比她们御火阁里那面白玉的水镜还要好,能清清楚楚将她的身影照进去。
但是凌舜不敢看她眼睛,她一看就忍不住想去抱一下她。
就像搂兔子一样。
她就装着很累的样子,闭上眼将就着躺她身边。
她还得很注意分寸,不能挨到她。
否则,就算是有玉滴子,她身上的红斑最少也要三个月才能消去。
她躺下的时候,身旁的人似乎很开心。
她用自己的形气在她们头顶的壁板上造了一个小小的像是水镜一样的东西,然后就在上面用形气画啊画啊,画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然后侧首看看她,眼底藏着细润的光,再转头在上头画着东西。
她不能说话,就只有写字来跟她交谈。
凌舜呆呆地躺着,仰头看被她涂来涂去的东西,有点像云,也有点像花。
看了一会儿她也忍不住用形气在上头乱画。
她小心控制着微弱的火颜色的形气,尽量不让它把那面金色的水镜冲得散了。
她先画了一朵她在御火阁卧寝变看久了的星图,画着画着觉得不像又刮掉。
她刮掉的时候,身旁的小姑娘就偏头看看她。
年岁这东西在天承门,是得刻在一棵百年老树上的。就好像是把树砍了以后看它上头一圈一圈被涂得晕了的纹路。她比她小了整整两个纪轮,若是用树的年轮来算,那就是整整二十三个圆圈。
所以在她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她愿意用这个显得亲昵一点的称呼来唤她。
但她心里又藏着些主意,她就故意不告诉她这些,不让她知道她的想法。
小姑娘看着她,似乎又怕被她发现,盯了一会儿就转过头,继续和她胡闹。
但是她动静再轻巧,她也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她用余光稍微瞄一眼就能看见她的一切。
凌舜画着画着就觉得没意思了,她眨眨眼,长长的如蝴蝶羽翼的双睫颤了几下,将眼眶里那些温湿的液体眨回去。
她是不能抬手抹掉的,否则以身边人那么敏感的心思,一定能察觉到她的异常。
“这泉城里有克火形气的东西。”
她专心想要把眼泪憋回去时,头顶的水镜荡啊荡啊,出现了这句话。
“你是什么意思?”她也用形气写了回她。
她有点庆幸小姑娘不会说话了,不然,她现在出声的话,声音一定是哽咽的,那样就会让她看出不妥来了。
“就算水克火,但你历来也未这般过。可见与城中溪泉是无关的。且这泉城本是木性,如何短短数年就莹润得水气如此之重,我昨晚四下走了走,顺着城中的五行占卜了一番,发现如今城中的形气已经向水性移位,所以我就猜想,这城中一定是有助长水形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