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2/2)
商琏一过来这里习字,望见她那大师姐给她找出来一大块白绢用来练字,心疼都心疼死了。
说这天承门里的人挥金如土,果然是真的。
这一方白绢,是极吸墨,但珍贵却也是真的。她活那么大,只在她们城主出巡的时候,望见他腰间挂了一块巴掌大的当作汗巾的,这里的人却是豪奢,竟直拿这上好的绢布拿来当下笔之物,在她,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所以,在她那大师姐走后,她就偷偷用刀到阁中的后山刮了一大块木板,用它来习作。
她来到这御金阁也已有一月,寻常外间的师兄师姐们只顾着修习占星术也不会过来内阁。
无人看管搅扰她,她也乐得自在,就常常以习字的名义,在自己刮好的木刻板上乱涂乱画,再用冷水泼了,再写一次。
今日,她一如既往地在木刻板上随心所欲地写字,写得自在时,忽然想起她偷偷问起阁中师兄师姐们师尊的名姓,心思一动,在木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火篱两个字。
而后便对着那二字发呆,连名姓的主人何时到了她身后都不知晓。
“倒是会写字了,不过这字迹与曲鳝爬过的有分别么。”
女人柔媚缭转的长音在她身后慢慢响起,吓得她一激灵,赶紧回身,“师尊…”
“本尊不是让焰儿给你拿了一沓白绢?”轻轻瞥了她一眼,女人越过她的肩膀,伸手拿起她放置在檀桌上的木板,拿起来端详片刻,眉间略动,问她道,“怎么,难道那些白绢被焰儿拿去做荷包送给情郎了?还是被她烧了?”
面前的女人能坐上御金阁阁主的位子,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眉目敛着威势,凤眸狭长又不失女人的柔媚,被她多看上几眼,商琏既觉得高兴,心里又有几分忐忑。
忙解释道,“不是…是徒儿觉着那东西练字太奢糜了,所以就自作主张…”
“奢糜…这你倒说得对。”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以前也有一个人,如你一般,也说过本门弟子花费极奢。”她一手抚着手里的木板,凤眸认真盯着上头的纹路,一边和她淡淡说,“不过,本尊当时反驳她说,就是因为知晓白帛珍贵难得,所以下笔时,才得小心翼翼。才会珍惜手下的白绢,写好每一个字。结果,你猜本尊说完这些话后,那人她怎么着了?”
她的神色像是在怀念故人,且那故人,绝不像是兄弟姊妹与双亲一般简单。
她纤细的腰靠在桌案上,暗红的衣袍剪裁得极贴合她的腰身,将她身子的每一个弧度——瘦削的双肩,圆润的胸口和修长的双腿都事无巨细地显示在人前。
商琏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觉得心口有些热,陌生的情绪让她慌忙低头,慢慢摇首,“徒儿…不知…”
“你过来。”她松开手中的木板,抬眸,对她招了招手。
“是……”商琏觉着自己就和中了巫术的人一样,在她指尖勾起的一瞬,魂也被她勾走了。
她慢吞吞地移动到她那美艳到让人觉着呼吸都是炙热的师尊的身旁,方欲开口叫她一声,就被她轻轻地抱住了。
她身上清净的香气就和她们初见时她在她怀里闻到的一样,都让她感到异常的心安。
“师…师…师尊…师尊…师尊做什么…”她还沉醉在初次被面前的女人捡回来的回忆里时,就觉着腰间一紧,却是她被面前的女人抱住了。
她微微屈膝,将下巴垫在她的肩头。女人身上的炉香味和她生就的体香就一齐将她包裹住。
吓得商琏下意识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地问她。
“本尊教你习字啊。”在房中打量了片刻后,她目光锁在一个香木盒上,随手从高柜上取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被她放起来的一沓白绢。
挑眉笑问她,“藏得这么好,你是打算将它拿下山去卖么?”
“没…徒儿…徒儿只是不舍得用而已。”
“再好的东西,不能用也是废弃之物。”
取出来一块白绢摊在桌上,她慢慢倾身拿了一只笔,塞在她的手心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覆在她手上,轻轻道,“写字时练得是心性,你在一张木板上练字,总会想着它不过是一块木板罢了,下笔时也会有所懈怠,所以你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歪斜的。但像现下这样,你用白绢写,心里眷顾着它的价值,就会心有顾忌,所以下笔时,才会一心一意。对,就像这样。”
寻常她说话时,总是带了几分御火阁主的威势和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冷淡。
但现下她在她耳边说得话,却真实如温柔吹拂的清风一样,让她的心都润了几分碧色。
她说得话她听得不太清了,只剩下她手上的温暖的温度,她靠在她肩头时轻轻吐息的温度以及她身上清净的香味。
她的心乱得好像是一团卷在一起的棉絮,抱着她的女人就像是藏在树根底下埋了几百年醇厚的烈酒,让她不知今夕何夕了。
“好了,就按照本尊教导你的写吧。”
她魂灵出窍的时候,身后的温度慢慢消失了。她慢慢松开她的手,指着白绢上落下的端正的字,对她淡淡笑道,“不错,就像这样,写够一百个就去寻焰儿,本尊让她再教你认字,顺道再给你拿一沓白绢。今日就到这儿吧,本尊先回去了。”
“师尊慢走。”商琏难以掩盖心中失落地轻轻和她落寞道。
在她打开门要走出去的那一刻,她心中一横,脱口而出道,“师尊,您知道火篱是谁么,徒儿觉着这个名姓好听,徒儿蓦默百遍,明日送与您查阅可好?”
“嗯?这个名字本尊倒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你要写,就随你吧。”她听见这话,脸上疑惑的神色不似作假,让商琏的心顿时往下沉了一下。
师尊不叫这个名字么?那她又唤什么?
但没等到她鼓起勇气问她的名姓,她师尊说完这句话,就拉开门离开了。
商琏看着她暗红色的衣袍消失在门缝里,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关好门从内阁里出来,凌舜也有些恍惚和怅然若失。
这新捡来的小徒弟和一个人那时的年纪相仿,她看见她,就会想起来那时候也同样年纪不大的人。
会亲自授她习字,一部分也是由于一个人。
一个她很讨厌却又忘不掉的人。
想着心事,她神思恍惚地往前走时,忽然就从面前的羊肠小道上冒出来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是谁,就一头撞到人怀里。
那人似乎也没有料想到会被她撞上,一时下盘没有立住,踉踉跄跄了好几步,结果还是没有站稳,半搂着她,两个人一同往后倒下去,滚到了小道旁的花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