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占卜的老女人(1/2)
左又领着左其进了电梯,但是他没有按“4”的按钮,他按了“11”。
“十一层有什么?”左其愣愣地盯着面前那堵闪着寒光的金属墙,他的目光呆滞,不知道是犯困了还是在想事情,“当时电梯就停在十一层,就是这个电梯,她在这里面。”后面一句完全是他的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左又答了他的话。
“上去干什么?”左其抬起眼皮看着左又。
“算命!”左又笑着看着金属墙,那里面除了他和左其模糊的影子什么都没有,但是看他的眼神他好像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电梯门打开了,他们走出电梯,看见一面镜子静静地站在墙上,里面的两个人用同样的眼神盯着他们。
出了电梯,左又站在左拐的第一个房间门前,门上贴了一张海报。海报上面最显眼的就是两个大字“占卜”。那两个字陷在花里胡哨的背景中,乍一看去,像一堆颜色胡乱夹和在一起,没有一点美感,看了使人心烦意乱。但是要是仔细看一下,在这种深更半夜肯定能把人吓一大跳。
当那些脏兮兮的颜色渐渐隐去,一只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兽的眼睛饿疯了似的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睛画得传神极了,看过的人甚至都能感觉到它的干涩,和呼啸过来的冷风,藏在里面的神秘的东西若隐若现,它诱惑着人们向前,但又恐吓着来者离开。
看过几眼那只眼睛后,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些的颜色像一片片新旧不一的血块,刚染上的、退了色的、干了的、湿的、热的、冻结的、新鲜的、腐烂的、、、、、、阵阵恶臭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张画上涌出来,扭曲、罪恶、丑陋、地狱、、、、、、一瞬间全出现在了眼前,没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美好的形容词,美丽的事物离得太远,太不真实。而那只嗜血的眼睛在冷笑,张狂地低吼、咆哮,它的野心看起来极大,似乎它立刻就能张开森森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门前的人,甚至是整个可爱的不真实的世界。
但是那只怪异的眼睛没有把两位来访者吓到,他们对它不屑一顾。
“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来占卜?”左其说。
“只是比较感兴趣。”
“在这个时候,里面的人不该睡觉了吗?”
“她的工作在这种时候才最适合。”左又叩响了门。
“谁?”里面立刻有了回应,那个声音模模糊糊却异常嘶哑,像是来自一个遥远可怕地方,是画里传来的吗?这样一想就让人浑身不舒服。可是再一想,确实很难确定刚才里面是否有人应声了,是这张该死的画让人幻听了?
左又和左其也产生了这种感觉,所以他们愣了一会儿。
“谁?”里面的声音又重复了一边,这一声比上一声清楚多了,但是音质还是那样沙哑,丝毫没有改变。
“给你带生意。”
里面没有人说话,但是其它的声音被听得一清二楚。左又听见掀被子的声音,接着是套鞋声,然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声音毫无阻碍地进入左又的耳朵,撞击着他的耳膜,好像他和里面那位神秘的人处在同一个房间里,墙壁和门形同虚设。
“拖鞋宽了起码可以横塞进两个指头,人相当的懒,仪容你做好准备。”左又低头在左其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这时候,门把手发出响亮的两声金属摩擦声,门便慢悠悠地打开了。那位神秘的人,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婆站在门里。一手抓着门沿,另一只撑在门框上。她的样貌、、、、、、
虽然左又提醒过左其叫他做好准备,可是当真正看见这个老太婆。左其还是忍不住倒吸里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位老太太瘦骨嶙峋,她细长的绵羊脸像一张皱巴巴的黄纸,蓬乱稀疏的枯草被顶在她骷髅般的脑袋上。她的样子叫人讨厌,甚至光头都比她顶着头纠结的头发让人看着舒服。她的鼻子又尖又大,眼里蒙着一层阴翳,整张脸完全是一副巫婆的模样。而她的身上则穿了一件肮脏的丝绸睡袍,脚上套了一双大大的灰色毛毡。这个小不点老人裹在宽大的衣服、鞋子里,袖管空荡荡的,让人产生只有一副骨架在走的感觉。乍一看去,她像一个从一张泛黄的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真是一个聪明人,你说得很对。”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左又一会儿,然后是左其。她的眼珠在宽大的眼眶里笨拙地转着。
“多没礼貌的小鬼,”她看着左其,锁起了眉头,像一位傲慢的天神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失败之作,“竟用这种眼神瞪着我!”
“冒犯了,孩子不懂事!”左又用语言和笑容表示歉意,他的样子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老太太用厌弃的眼神扫了一眼左其,让了步,“下次别再把小孩子带到这里来,我这里可不是这些个只会捣蛋的小东西该来的地方。”
她说着让出路来让左又两人进去,然后在他们身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真是乱极了,脏衣服到处都是,吃剩下一半的面包,被泼了菜汤或是其它东西的破烂书籍,挂得歪歪斜斜的画。发酵的气味在渗透凉意的房间里,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
他们只能站在卫生间墙壁和衣橱的夹缝里,因为前面有一张小桌子挡住了去路。桌子的两头各有一把椅子。左又再一次稍稍探头看了看里面强盗扫荡过的世界,最终坐在等着他就座的椅子上。
老婆子从桌子和衣柜的狭缝中穿过去,这下让人感觉眼前的这个老太婆甚至连骨头都没有,她只有一个头,其它的都是空的,靠一种妖术使衣物站立,使鞋子行走。不然她怎么这么轻松地穿过那么细小的缝隙呢?
老太太点燃了一支烟,把一叠暗黄色的纸牌摆在桌上,然后在左又的对面坐下来。
她悠闲镇定地坐在那里,又厚又硬的指甲被烟熏成焦黄色。团团的云雾从她的嘴里喷涌出来,她活像一只古老的烟壶。她慢悠悠地吐着烟圈,白色的烟雾依依袅袅涌向前方,一部分扑到了左又和左其的脸上。左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是没有挥手驱赶这层烟雾。
老婆子拿她那灰白色的眼睛看着左又,软绵绵地低垂着的眼皮遮住了她的大半只眼。意外的是,她的半露的眼球聚光能力非常好,左又可以想象,不管她的眼前有多少光源,她的眼睛都能快速地将那些光线聚集到一点,在他灰白色的世界里放出刺眼的光亮。这种光亮有种无形的力量,它能使人后退,脚软,也使人信服、看到希望。又是一个矛盾体,左又心想。他爱死这个地方了。
“真是一个聪明人。”老太太收回她的目光,迷迷糊糊地盯着漫袅的烟,好像她的灵魂追随着那烟雾而去。
“我想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我还是很乐意给你算一卦。”她弯下腰,屁股还是稳稳地粘在椅子上,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她一把年纪竟然腰部还保持着这样的弹性,像个小姑娘一样柔软。她打开了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啊,在这里,我想你们年轻人或许会喜欢这种。”她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像在哈哈镜前扭曲了的影像。
“我并不介意你用什么工具来辅助你占卜,你可以用你拿手的。”
“嘘,你千万不能说那样的话。”她压低声音神经兮兮,似乎怕有什么人会听到,“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能更改,这可不是玩笑,不是想换就能换的。你这种行为往往会惹恼非常重要的东西,使那些东西离你而去,因为你太随意了,毫不重视。”
她已经把一叠古旧的牌放在了桌面上,无比温柔地看着这堆牌。那堆牌是塔罗牌。没有想到一位老人竟然会用这种新潮的占卜方法。那些塔罗牌整整齐齐,只看得见最上面一张的背面。那张塔罗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如一只只伺机而动的狮子。暗黄色的身体仿佛是用古老的羊皮纸裁成,而星月的阵图似胎记一般印刻在掩盖秘密的背面。每一张牌都像是在棕油里浸过,闪着暗褐色的油光。它们看起来很坚硬,但实际上每张纸牌的边缘都多多少少出现了毛边。
“尊重是最起码的要求。”老太婆喃喃地说,话语里不乏威严。
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张红至发黑的方形毛垫,把它扑在桌上。毛垫上印有暗黄色的星月阵图,形状与纸牌背面的一模一样。她细心地把垫子铺上,然后轻轻将每个角抚平,接着两只手在垫子上自行摸索,试图发现细小的突出点。最后她朝垫子的表面吹了几口气,她的眼睛显得很快活,她好像看见那几口气吹下去之后,一大片的层土从上面飞了出去。她坚细的嘴唇紧闭,极为严肃认真地完成了以上的动作。最后她把这堆颜色发暗的纸牌,放在星月阵图的中央。
“洗牌!”她威严地发号施令。
左又从口袋里艰难地掏出正在捂着的手,那两只大手上分布着新添的几道细小的划痕,如老小姐脸上的皱纹,像秘密一样隐蔽。他把手扣在那叠牌子。
“先生,你掉东西了。”老太太目光镇定地看着他,“再细微的东西,也不能乱丢,他反应了一个人的某些特点。而我是不喜欢你表现出来的那个特点。”
左又低头一看,正像老太婆所说的,真的掉下了个不起眼的垃圾。不对,那不是垃圾,那是由一根长长的铁丝揉和而成的小狐狸。它完全是以一件艺术品的形式展现在人的眼前,铁丝的穿插,波折,延绵,成就了这只精美的动物,甚至花纹都整整齐齐地分布在它那细瘦的身体之上。看过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由一条没有裁断的铁丝制造而成,更不会有人相信,这完全是在一个人黑暗的口袋里靠一只手完成的。
他承认那是一件在他眼里不起眼的小东西,但是他不承认那精瘦的老太给予他的那个特点,她可没有资格说别人。用苛求的眼光来评价一个掉东西在地上的人,而不会回头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乱丢东西的习惯。
左又对老人微微一笑像是在感谢她的提醒。他弯下腰,把小狐狸捡了起来,一使劲把它捏扁了,重新放回口袋。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从来就不觉得在口袋了放一根长长的铁丝会有什么不舒服,他甚至非常乐意这么做。他只要把手伸进口袋里,那么他的口袋也是个精彩的世界。他的手指上下翻飞,以闪电的速度把玩这根细小的铁丝。他的每一根手指似乎都长着无敌的眼睛和大脑,几分钟内就可以制作出令人惊叹的小玩意。当他的两只口袋里都有一根铁丝的时候,他的两只手竟能在同一时间做出不同的作品。不管是在思考,还是发呆,只要手在口袋里,铁丝就躲不过被蹂躏的命运。在他看来,手指的运动可以带动大脑的转动,所以速度非常重要。这样一来,再灵巧的手指也少不了被铁丝划伤几道。
他的思想回到他要做的事情上。他一只手按着纸牌,然后稍稍加点力,以手腕支点为圆心,往边上一扫,纸牌边均匀有序地排列成了大半个圆圈。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甚至会玩点扑克的人就会像模像样地弄出一整个圆圈来。不过他们做的,不管哪个都比不上左又的这个半圆来的均匀。甚至用量角器都量不出每对相邻之间的纸牌的夹角会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叫你洗牌,不是叫你玩幼稚的游戏。”
“他是要洗牌,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开头会比较有趣吗?”左其站在左又的旁边,恭恭敬敬,他双眉紧蹙,丝毫没有体现一点点有趣的迹象。他的神情像老太太的一样严肃,他稚嫩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左又觉得十分可笑。
“呵!有趣?小鬼,现在不是在玩游戏那种简单的事情,无论如何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就说,先生,不该把孩子带到这里来,我真担心他们的嘴不能像刚进来时的那样紧闭。三分钟热度之后就开始叽叽喳喳,毫不在乎场合。现在证明我是正确的。看他刚来的样子,我还会以为他真的能安安静静待到事情结束。”老人最终把责任归结到左又的头上,可是话说回来,左其只是说了一句话,而且无关紧要,她完全可以把它当做耳边风。
左其也没有想到自己说一句话就能招来这么大的反感,他显然很不习惯。面对老太婆灰暗到分不清虹膜和眼白的眼球的注视他不感到害怕,但他感到尴尬,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该用怎样的姿势站立,不知道自己的手是自然下垂还是十指交叉放在放在腹部,他的嘴巴该笑还是该撅起,他想不到怎么使自己变得自然一点。最后他还是往左又身边挪了挪来寻找他坚实的依靠。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大可不必理他。”左又顺时针洗牌,他慢悠悠地像是在打太极。
“要是我能忽略他的声音我就不会表示我的不满了。”
“听你说起来,你好像很讨厌孩子。”
“是,我毫不忌讳地说我讨厌这些淘气的家伙。他们一出生就是带着罪恶,需要大人不断地教育还有鞭打来驱逐。可现在的父母都舍不得打骂,自然那些罪恶就留在那些小小的身体里面,它们时常爆发,往往伤透宠爱他们的心,新闻里这种事情尽可以看见。只要稍微搜索一下便会跳出整页的内容。所以我是不允许这些带着罪恶的小东西,进来污染我的圣地。要不是最近这里不太平,我一定是叫你把他留在门外。”
“那我要感谢你,这次破例让孩子进来。在多事之秋,把他留在门外那可非常不明智。你在网上看新闻?”
“当然,你以为我是个守旧的老太婆吗?那你错了,世界在发展,我信奉的神灵也是一天天不一样的。我不是神,我从来没有说我是神。但是我是神的使者,我要跟着时代的脚步。对我来说使用电脑这种东西没有什么难度。我不能让我的能力被旧思想禁锢,我不是个一般的占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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