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农闲生活(1/1)
麦草收好,摞在打麦场边上,牛犊娘开始打簸粮食。近旁,打下来的麦子堆成一个小山,金灿灿的。秋风凉爽,牛犊大扬起木锨,一锨又一锨的粮食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随即按照他的意思落到指定的地方,麦衣和麦粒就分离了。一旁,牛犊娘双手举起满满一簸箕粮食,嘴里打着哨——嘘儿……焦急地等待着一股秋风到来。
麒麟村每家每户的秋收和这并没有什么两样。风大了起来,牛犊大和牛犊娘手下的粮食一会儿就打簸干净了,身上却落下细细的一层尘土,麦子上带的。风越来越大,两个人明显感觉到了风中的水汽,看来一场大雨不可避免。场里的东西快收拾完了。几把扫帚和两把连枷,一张簸箕还没拿起来,雨点噼啪噼啪地就来了。雷声几乎要淹没一切,两个人急急忙忙跑回了家里,幸好是几步路。“老天爷这两天是晴挣了!”牛犊娘忿忿地说,牛犊大并不搭话。晴挣了,这种说人的话用在老天爷身上毫不为过,挣了,就是过度了。一家三口靠在窗前,“娘,你看水泡儿。”牛犊惊奇地说。“明天可能还下呢。”牛犊大漫不经心道。貌似他这话既不是说给孩子听的,也不是说给妻子听的。“阿大,为什么明天还要下雨?”孩子的口气里显然有一点害怕。“一个雨点儿一个泡儿,今儿下到明早儿。”牛犊娘给孩子解释。看了好一阵子雨,不知不觉都快吃夜饭了,牛犊娘便匆匆地去做饭。
吃罢夜饭,天很快就黑了,用不着点上煤油灯,一家人都将睡觉。天亮开了一点,牛犊大说云彩往西走着呢,云彩往西走,还是不会晴。窗子外面被千千万万层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沉闷的雷声时不时从乌云里面传出来,绕着麒麟村头顶的天空转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黑,房檐上的水不停地击打着小院,一家人都进入了梦乡。
果然又是个下雨天,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子。老天爷不让谁干活,谁就干不了活,与其瞎折腾,倒不如舒舒服服地歇缓一天。还没睁开眼就听见檐水像小孩尿尿一样依旧浇个不停。村子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牛犊娘很早就起来了,不知道她又忙什么去了。孩子睡得真香,不要叫醒他,牛犊大伸伸胳膊,慢慢腾腾拾起身来。
哪里都不能去,阴雨挡住了一切。起身,端起烟锅子,他的烟锅子和娃姨父文礼的大不一样,人家文礼的那是祖传,青铜的,貌似上面还錾了字,他倒是见过,不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他手里的烟锅子,是羊骨头做的,虽然没有文礼的阔气,年年月月的打磨之后,却也显得油光油光。牛犊大不经常抽烟锅,偶尔一半次,打发打发时间。抽这种烟锅子的声音和文礼的也不一样,没有“咕嘟嘟——咕嘟嘟”的响声,点火,冒上一阵青烟,烟雾缭绕中,也就过了瘾了。清脆地咳嗽上两声,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惬意,不禁哼起了几句乱弹:
刘彦昌哭得两泪汪
怀抱上娇儿小沉香
官宅内她不是儿的母
你母亲本是华岳三娘娘
后面几句他记不起来了,其实他本来就没学会,这几句也是从别人跟前学来的。不过没有什么,这几句就够了,他的嘴依然没有停住,听不到戏词,全是断断续续的鼻音,他陶醉其中,摇头晃脑地看着院里。“啊呀,还唱起来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牛犊娘,他也不回答她的话,继续沉迷在他那自认为悠扬无比的调子中。挑着一担水进了灶房,牛犊娘即将做饭。“叫醒儿子”,他这么想。“娃哎,起来。”他本来想说太阳照到屁股上了,可今天没太阳。“起来吃早饭。”其实早饭还远得很呢,牛犊大感觉自己今天是那么高兴。孩子嘴里“嗯”了一声,还是不见动静,“这孩子,瞌睡比我还多。”他自言自语,任凭孩子再次合上眼睛。趿着鞋下炕,看看妻子今天早上做什么早饭。“早饭做什么呢?”“哎呀,吓死我了!你怎么像个贼一样?”牛犊娘瞥了一眼从门外探出上半身的丈夫。“我问你早饭做什么呢?”“去,做什么到时候你吃就是了。”妻子不理他,开始生火做饭,锅巷里的火苗一股接着一股钻了出来,熏燎着已经黑成墨汁的灶台。“啊呀,今早脾气还大得很。”牛犊大也不发怒。“不要麻烦了,去叫娃起来吃早饭。”妻子催促着,牛犊大便又去叫醒孩子。
牛犊摇摇晃晃去尿尿。“小心摔着。”牛犊大告诉孩子院里滑。早饭一会儿也就做好了,臊子面,今天的伙食还算不错,牛犊大最喜欢吃妻子的手擀面,亲房邻居的红白喜事他去得多了,臊子面也常吃,就是吃不出自家的味道。今天不干活,他的胃口却比往常还要好,足足吃了三大碗,要是换做在别人家里,他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妻子和孩子两个人吃得慢,他腆着肚子斜躺着,懒洋洋看着他们。
吃罢早饭洗了锅,一家人坐在炕上。牛犊娘准备做针线活,这些日子光顾上忙地里的活,针线都放下了,今天消停,把那双鞋给孩子绱完。丈夫逗着孩子,满炕都被笑声塞满了。他在给孩子讲《人长人短的故事——弟兄两个,老大叫人长,老二叫人短,这个老大人长呢,心术不端,一心想……孩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父亲,显然是入了迷。牛犊娘不同意牛犊大的说法,这故事和她听的不一样,明明是老大人长心术端着呢,嫂子的心术不端。她想纠正丈夫的错误,无奈手里的活停不下来,穿针引线,虽然戴着顶针,还是感觉绱起来很死,做一双鞋,真不容易啊,她心里感叹。
窗外换了细雨,沙沙……沙沙……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