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的回忆录:极地的闪光(1/2)
曾经,那是黑暗的地方——极度安静的深夜的雪地,世界被抽走掉声音和色彩,身边好像笼罩着一层巨大的白色外壳。
岁那年,我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乡,每天活得就像只流浪的野猫,不再有免费的食物,不再有温暖的床。灵魂在悲痛和恐慌中早已断去意识,失去光泽的眼眸里充满了眼泪流尽后的空漠。我站在孤行的木舟上,细幼的身躯前,是火光冲天的奥哈拉,影子好像长在背上的另一个我,它伏在船板上,声音颤巍巍地向我低语,“哎,别哭了。”它朝我的面颊递过手来,做出温缓的抚拭泪迹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我蜷在船上,睡着了。小船飘飘荡荡,仿佛要把我带去时间的尽头。
黎明前,我来到了我的第一座岛。四下幽暗,空气中散发着冰冷陌生的寒气。山石与树林都俨如水墨描绘出来的一般。尽管心情稍稍得到了平复,但记忆中的冲击却拼命在脑中兴风作浪、纠缠不休:那些缭绕在耳畔的炮击声、毁灭性的大火、母亲染血的一瞬,都在心脏搏动的一拍一击中,敲进大脑中枢的芯部,被刻印成了刀疤一般的永恒。娇小的心,因为被强灌了超负荷的“悲”而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胸口里有东西爆开了雷纹状的裂口,脆灵灵的,黏答答的,好像看不见的血和眼泪,我永远无法触及,也永远无法擦净。
少女一个人,光着脚走在山里。怀中抱着一只破膛的胖狗熊。她在星空下一圈圈旋转。山谷里回荡着她长长的疯笑声。
十岁的时候,因为饥饿,第一次用果实能力偷了东西。我发现这是种极适合偷窃的能力,我只消站在高处的建筑物上,清楚地观察每个人的视野,然后用花花手把路边摊的食物慢慢传上来就好。当然我也可以用这个方法轻而易举摸走那些土豪劣绅的钱袋,就算偶然被人看到,他们也永远不会搞清为什么那里会凭空出现一只手。
尽管这个能力非常便利,可我并不情愿这样,毕竟偷窃过活只是迫不得已的最终手段,一般时候我都会在一些通讯闭塞的乡村帮老人们做工,只要是能做的我都会做,我也不会要工钱,只要给我几块充饥的面包就可以。除此之外,偶尔我也会带有目的性地选择做工地点,鞋子坏了,就找个看起来安全的鞋铺去帮工,衣服旧了,就到裁缝店帮着做衣补袜,通常情况下,老板都会送我一双鞋或衣服以示答谢。或许衣服已经很旧了,也不是那么好看,但只要能穿我就心满意足了。作为一个流浪的女童,容易受到好人心的怜悯大概是唯一的好处了。
外面对我的通缉力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因此我的工作也只能局限于这种幕后的作业,而且每个地方我只能待很短的时间,至多一个月就必须要换新的地方。每个季度我会换一个新岛,偏僻安全的岛或许会待上大半年,而后就要偷偷溜进某个货船,藏在帆布下面偷渡到其他岛去。
这个时期,内心是慌乱不堪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肌肤都变得异常敏感,微弱的气流变化都足以使我警觉。我和那些陌生的人、敌人,不断地zhōuxuán交汇,不断地融入脱离,几乎每一天都在不择手段地寻求生存。在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未知世界里,我恐慌着,逃避着,眼眶里充盈着泪水,然后跪倒在没有人的夜巷里痛声哭泣。睡梦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而我却那么用力地伸着双手,好像要抚摸什么、要拥抱什么。幻象中,我看到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恋人,但是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所以,我也应该从这个世上消失的。
十二岁的时候,身后已经被踩出很长的一排看不到边际的脚印,深深浅浅的,带着淡红的血迹。夜渐渐深下来,手指里发作着冻伤后的涨痛。内心无助到极点的时候,我几次带着温暖的心尝试主动和人接触,希望能找到一户温暖的人家暂时接容自己,可是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很多看起来和蔼友善的人却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为了钱可以轻易背叛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所以像我这样有着高额悬赏金的陌生人他们就更加无所顾虑了。社会繁杂,难以分辨,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带着肮脏的小人眼光去防备别人,内心被污染了,身体被冻坏了,未来我要何去何从,“家”和“归宿”真的不该是我去惦念奢望的东西么……“特勒嘻嘻嘻……”
在这一年,我总算弄清了“世界”强加在我身上的规则,在这个世界,我是没有资格相信别人的,因为这里的正义,就是让我死亡,他们封死了一切能让我通向光明的道路,所以要想活下来,我就只能借助黑暗,利用黑暗。黑暗的人有时比光亮的人更容易相处,恶棍永远都是恶棍,只要你让他看到你身上的可利用价值,看到属于他的可观的既得利益,他就会好好跟你相处,甚至不计代价地保护你。但是好人有时却不是好人,他们会根据情况的不同甚或心情的不同随时变成另一类人。
十四岁的时候,身体开始发育,xiōngbù迅速地丰圆起来,胸前渐渐地有了饱满的沉坠感。不期而至的生理期使我心慌手乱,裙子和nèikù都弄脏了,一时间又找不到换洗的衣物和洗澡的地方,令我烦恼了好长一阵。我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对偷窃感到麻木,不再为盗取别人的财物而产生负罪感,而如今我偷窃的名单里,又多了文胸和卫生棉这样的私人用品。
我的人生走到了最初的懵懂期,内心里深藏着少女初成的慌忙与微痒。这一年,我恰好来到了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岛,小岛风景如画,空气中飘满了鲜纯的花香和泥泞的草腥气。公园里,到处是成群结伴的学生,和拥抱接吻的情侣,面对他们,我慢慢模糊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在绿荫中品味着人生幸福的美果,而我却只能一个人躲在美景中感受着天地自然的沉默。
很多时候,我感到自己是杳无希望的。我交不到“正当”的好友,就算找到也不得不马上分开,因为我知道自己必定要连累对方。在“非正当”那一边,我也不愿同那些互利党羽产生过多的情感纠葛,所以在内心深处,我是真正的独行孤舟,四周没有任何驿站让我安眠,也没有任何港口让我停歇,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不断地流浪,不断地漂泊,只要能活命,只要能隐藏自己,再恐怖的黑洞也要钻,再凶险的地狱也要闯,我没有任何时间去气馁抱怨,因为上苍给我的生存规则就是如此。
我在黑暗里擦着眼泪寻找出口,独自忍受着被世界遗弃的孤独。冻饿凄凉的寒夜里,我总想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绝望的心情,但后来发现这终究是可悲的自欺,难过的时候,“这个女孩”还是会哭出声音,还是会抱紧胸口,不由自主地抽咽发抖。
每当我找不到生存理由的时候,我就会让“自己”充当一次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找一片繁茂的森林把“这个女孩”藏起来,然后整日对“她”说些轻甜的话语,就好像体内生存着很多体贴温暖的朋友。
但是……这是很难做出来的事,连我自己都感到悲哀……
不时地,摇曳的树荫里会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我靠在树后,呆望着那些美好的景致,呆望着那些在伙伴中间开心大笑的孩子,眼眶莫名地潮湿起来。我一边干白地傻笑,一边用力擦掉泪水,然后用沙哑的嗓音吃力地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也可以……
十六岁的时候,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利用各路组织来不断帮我靠近梦想——我无论如何都想得知的那“空白的100年历史”。然而,搜寻历史正文就避免不了要和zhèngfǔ、海军发生冲突,作战激烈的时候,组织里的同伙时常会帮助或救援我,在这个人生阶段,我对“信任”已有了自己的理解,并且对“信任”的把控都谙熟于心,在我的设计下,那些与我合作的人都不得不“信任”我,我也可以很放心地“信任”他们,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履行义务,他们必将付出无法承担的代价。
但是我内心非常清楚,这种信任并不是真实的信任,没有真实的信任,我自然也不会得到真正的伙伴。每逢心情落到谷底的时候,我总会不由地叩问自己:受伤的时候怎么办?绝望的时候怎么办?一无所有的时候怎么办?一切都是徒劳的。放下希望,我只能像恶魔一样在血泊中生生地挺起身子,然后堵住眼泪不断对自己大喊:罗宾——罗宾——不要放弃——我永远都在——
因为我知道……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的生命就不会持续下去。
逃亡的途中,一个人的夜路显得很长很长。长得好像走不完一样。不知道多少次,在夜晚伶仃的街道,我会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并且像发疯一样对自己做着鼓励的动作。
此刻,我已经厌倦了成日的逃亡、悲伤和虚无的生活。
此刻,我感到深重的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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