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随便（1/2）
放学后的教学楼异常空旷,连灯光都暗淡了。</p>
白恬抱着书包,耐着性子等面前的人说完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那我能不能问一下,叶晚的前任是谁？叫什么名字？”</p>
文心蕾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仔细一想这个反应似乎也算正常。</p>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p>
白恬又问：“她的前前任，还有前前前任，都叫什么名字？”</p>
文心蕾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消失，看着她的眼神显得不太友善。</p>
白恬笑了，慢悠悠地道：“看来你也不知道啊。”</p>
“那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回家了。”白恬将书包一甩，搁在肩上，绕开文心蕾走出花坛。</p>
她刚走出几步，又突然转回身来看着文心蕾,提醒道：“小朋友不要太晚回家,很危险的。”</p>
“你！”文心蕾指着她，正要说什么，白恬却已经转回头直接走了。</p>
她跺了跺脚,这会儿才发现天色早已经黑透,学校教学楼的灯也关了一大半，周围黑得甚至看不太清东西。眼看着白恬的身影就要消失,文心蕾心里一慌,连忙追上去。</p>
白恬听着身后紧跟的脚步声,笑了笑，没有回头。</p>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校门口，刚经过保安室，门外等了许久的人就站直身走过来。</p>
她看着文心蕾，皱着眉问：“你又不值日，怎么现在才出来？”</p>
文心蕾心虚地看了一眼白恬，走过来挽住叶晚的手，随口道：“我上厕所。”</p>
说完还用余光瞥了一眼白恬，见对方没有拆穿的意思，才真的放下心来。</p>
叶晚和白恬对上眼神，只一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无声地叹口气，没有说什么。</p>
文心蕾拉了拉叶晚的手，道：“叶晚，我们回家吧。”</p>
她说着看了一眼白恬，眼里全是挑衅。</p>
白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手挥了挥，转身往车站走。</p>
身后的人却叫住她，问：“你今天一个人回家？刘然呢？”</p>
“他有事要忙。”</p>
叶晚想了想，说了句：“等我一分钟。”</p>
说完就拉着文心蕾把她带到一旁等着的轿车旁，白恬站在原地看着她，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文心蕾竟然听话地上了车。</p>
等车开走了，叶晚快步走回来，拉起白恬的手，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p>
白恬看了眼时间，明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没有拒绝。</p>
等到两人慢悠悠坐着公车回到白恬的家时，夜已经很深了。白老三坚决不同意让叶晚一个人打车回家，于是她顺理成章地再一次住下来。</p>
白恬默默地看着事情演变成叶晚预计好的样子，转头回房间给她找了干净的睡衣。</p>
叶晚比划了一下，发现是很合身的新衣服，甚至连标签都没摘。她无声地笑了笑，穿上睡衣走出浴室。</p>
等关了灯，两人躺在床上，依然是叶晚先打破了沉默。</p>
“心蕾找你说了什么？”</p>
白恬其实没有计较这件事，在她眼里，文心蕾还是个小孩子，计较起来反而显得自己没道理。</p>
“没说什么，就是来放个挑衅技能拉仇恨。”</p>
叶晚好笑地道：“看来仇恨没拉稳。”</p>
她顿了顿，翻过身来看着白恬，轻声道：“其实心蕾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大多都是她自己乱猜的。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肯定距离事实有一定偏差。”</p>
“我们俩虽然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也就每年过年的时候外加偶尔她暑假不忙的时候，满打满算可能还没有我们俩朝夕相处的时间久。”</p>
叶晚点了点白恬的鼻子，收回手，继续道：“因为她对我的占有欲太强，很多事情我其实不愿意让她知道。可是越这样她越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再加上她电视剧演多了，想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p>
白恬“嗯”了一声，直白地道：“她其实挺单纯的，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所以我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说的东西也没有多大把握。”</p>
她没说文心蕾到底说了什么，叶晚也不再多问。她觉得以白恬的头脑和性格，莫须有的事情自然能分辨得出来，自己解释太多反而显得心虚。</p>
比起这些，叶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这也是她今晚要留下来的原因。</p>
“白恬，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想了很久，发现我的自作主张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这的确是我的错。”</p>
她看着白恬抬起来的脸，伸手将她眉毛上的发梢轻轻拂到耳后，继续道：“可能是从小到大的性格使然，我很少对别人畅所欲言。长辈无法理解我，同龄人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所以渐渐的我就不再对倾诉这件事抱有期望。”</p>
叶晚看着白恬的眼睛，笑了起来，小声说：“是我忘记了，你其实是跟我一样的人，在你面前我可以说很多事。”</p>
“因为你能听懂，也能理解我。”</p>
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收起来，沉吟片刻，才继续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p>
白恬看着她，沉默地抚上她的脸。叶晚的双眼柔和下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叹息一声道：“等尘埃落定，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p>
白恬摇摇头，开口道：“我从来都不是想要窥探你的秘密，我尊重任何人的隐私。”</p>
她的手从叶晚的脸上一点点滑落下来，然后轻轻搂住她的肩。这是白恬第一次主动拥抱叶晚，所以她显得有些笨拙。</p>
“我只是需要确认，我究竟应不应该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你。”</p>
女孩青涩的身体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叶晚被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却有一些酸涩突兀地涌上来。</p>
她闭上眼，轻轻回抱住白恬。</p>
算了，她想。</p>
就让她贪心一点，自私一点。</p>
其他什么都可以，唯独白恬，她不想再放手了。</p>
陈惠茹失踪的第七天，刘然终于查到了那个男生是谁。</p>
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坐在白恬前桌的位置上，拿着自己的绝密档案笔记本，对她和赵玥岚道：“周小行，17岁，职中高三学生，跟张老五一个班，也是张老五的小弟之一。他住在北二街的教师公寓，正好就是陈惠茹平时上补习班的地方。”</p>
“但是奇怪的是，他家附近的人都不知道周小行失踪的事情，连他父母也对他失踪这么多天没什么反应。”</p>
白恬想了想，猜测道：“既然他跟着张老五混，不回家一定是常事，他父母说不定还没意识到他这次是失踪。”</p>
赵玥岚点点头：“很有可能。”</p>
白恬立刻道：“你查到他家具体是几楼几号了吗？”</p>
刘然点点头，问：“你该不会是想……”</p>
白恬和赵玥岚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p>
刘然叹口气，认命地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p>
放学后，三人提着水果篮按响了周小行家的门铃。</p>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奇怪地看着三个人，问：“你们找谁？”</p>
赵玥岚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说：“阿姨好，我们是周小行的同学，请问他在家吗？”</p>
有的人是天生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中年女人看着赵玥岚，露出一个笑来：“小行的同学啊，他还没回来，你们找他什么事啊？”</p>
赵玥岚面不改色地道：“是这样的，阿姨，小行说他生病了在家养病，我们来看看他。”</p>
中年女人的脸色一变，又很快笑了起来，道：“是这样啊，你们先进来坐会儿吧，我给他打个电话。”</p>
她拉开门，让三人走进去。</p>
白恬悄悄对赵玥岚比了个大拇指。</p>
刘然则是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周小行家里的环境。</p>
屋子里是标准的两室一厅，简单装修了下，很朴素，生活气息也很重，看得出来就是平常的小老百姓的家。</p>
暗自有了计较后，刘然和她们在沙发上坐下，把水果篮递给了中年女人。</p>
“你们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啊。”她笑眯眯地接过来，又给他们拿了点零食瓜果，招呼着他们别客气尽管吃。</p>
赵玥岚左看看右看看，问：“阿姨，小行不在家啊？那他身体是不是好多了？我们还想着他两天都没来学校，千万别是生了大病。”</p>
她说得很自然，中年女人没生疑，反而是吃了一惊，问：“他两天没去学校？”</p>
赵玥岚点点头，故作疑问：“阿姨您不知道吗？班上的同学说他七天前就没跟大家联系了，所以我们才来看他的。”</p>
中年女人一愣，顿时想起了什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那我去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坐会儿啊。”</p>
她走进房间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打量起了屋里的摆设。</p>
这一家应该是三个人住，鞋柜的鞋子和墙上的全家福足够确认这点。</p>
通过墙上的照片，他们终于看见了周小行长什么样。刘然蹑手蹑脚地拿出手机来拍下照片，然后迅速回到沙发上坐下。</p>
没多久，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脸色有点不好看。</p>
“这臭小子，居然关机了。他真的是七天前就没跟同学联系了？”</p>
刘然点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原本国庆节还跟我们约好了出去玩儿，但是没来。周一开学班主任说他自己打电话请了假，然后一直没来学校。”</p>
后半句话倒是真的，刘然问过了职中跟周小行同班的人。</p>
看着中年女人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赵玥岚自觉地道：“阿姨，既然他身体没事，那我们就先走啦，还得回家写作业呢。”</p>
中年女人回过神来，笑着把他们送出门，然后立刻给还没下班的丈夫打了个电话。</p>
三个人离开教师公寓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p>
“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去报警了，多了这条线索，要找陈同学应该会容易一点。”白恬冷静地分析着，赵玥岚却摇摇头：“这样只会被定义成两个人私奔，根本不可能立案调查。”</p>
不立案的话，除非两个人自己回来，否则希望不大。</p>
在这个火车票还没开始实名制的年代，想找到两个自己出走的人真的太难了。</p>
三人陷入一阵沉默。</p>
这个时候，身为未成年学生的无力感就非常清晰可见。</p>
他们三个人再如何想要帮忙，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徒增烦恼。</p>
白恬摆摆手，开口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再继续下去就是自不量力多管闲事了。”</p>
刘然却还沉默着，没有接话。</p>
赵玥岚何等聪明，早就摸清了刘然的性格，她无奈地看了白恬一眼，轻轻摇头。</p>
等到和赵玥岚分开，白恬和刘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劝你不要。”</p>
刘然低着头不说话。</p>
“你想从张老五那里下手查，就不可能避免去接触那帮人。刘然，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也陷入一个糟糕的情况里。”</p>
“我知道，但是你也看见了，陈惠茹的妈妈哭得那么惨，我真不敢想如果陈惠茹出事了，她怎么办。”</p>
白恬也沉默了下来。</p>
她大多时候都是冷静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不去做涉险的事情。可也因为这样，白恬总觉得自己的心是冷的。</p>
她好像还在青春年代，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特质。</p>
那些冲动，不计后果，为了某件事而不顾一切的热血，白恬都没有。</p>
因为她做事总是在那之前衡量好利弊，然后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去做。</p>
活到现在，白恬只有在面对叶晚的时候，才短暂地放下了思考，只凭本能去做。</p>
忘了是谁说过，穷人是没有冒险的本钱的，因为稍有差池，就会落得一无所有。白恬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她不敢去涉险。</p>
于是她开口道：“你只看到陈惠茹的妈妈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事你妈会怎么样？”</p>
刘然不说话了。</p>
白恬拍拍他的肩膀，两人在家门口分开。</p>
白老三今天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回家，白恬进门的时候他正在客厅里算这个月的账本。</p>
白恬走过去，放下书包坐下来，看着他焦头烂额地算着，然后道：“我来算，你先去洗澡休息吧。”</p>
他看了白恬一眼，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不会。”</p>
但还是放下笔记本，去了浴室。</p>
白恬好笑地摇摇头，拿起计算器开始迅速地翻着账本。</p>
等白老三飞快地洗完澡出来，白恬也早就算好了，她看着穿得整整齐齐出来的人，问了一句：“三舅，我爸妈的照片你放哪了？”</p>
白老三擦着头发，奇怪地看着她，问：“不是你让我收起来的吗？”</p>
说着还是走进了卧室里，几分钟后，他抱着一个箱子出来，坐在沙发上。</p>
白恬看着他拿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又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掀开箱子来。</p>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本相册，还有一些杂物。</p>
白恬随手拿起一本，翻开来看。</p>
于是那些许久都不曾去触碰的记忆，席卷而来。</p>
以前的白家，远没有现在这样冷清。白恬依稀还记得，那时所有人都住在这个老房子里，姥爷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给大家做早饭吃。白恬要是睡晚了，就会错过那金黄酥脆又香又有嚼劲的煎饼，所以她从来不睡懒觉。</p>
大家坐在餐桌边，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早饭。她的爸爸会边看报纸边喝豆浆，然后被姥爷训斥几句，悻悻地放下来，却还是边吃早饭边偷偷摸摸地瞥几眼报纸。</p>
妈妈总是起得最晚的那个人，因为她晚上都在备课和批改学生们的作业，第二天还要第一个去学校监督学生们上早自习。</p>
姥爷经常劝她别做班主任了，身体吃不消，当个任课老师总归是能轻松很多。</p>
妈妈却左耳进右耳出，还说：“谁让我就是天生的操劳命。”</p>
爸爸听了，推推眼镜，讥讽一句：“你眼里就只有你们班上的孩子，恬恬的事你怎么不多管管？”</p>
每到这种时候，妈妈就会给他一个白眼。</p>
但他们拌嘴也是每天都有的事了，大家都当没听到，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饭。</p>
白恬是爸爸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不管多忙都一定要亲自送她上学，下午也都准时来接她，还因此在路上不小心出过车祸。</p>
那也是白恬唯一一次见过妈妈偷偷抹眼泪，她心想，原来妈妈也是很爱爸爸的，只是爱跟他作对拌嘴而已。</p>
妈妈身为班主任，要管班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所以白恬的家长会她从来没有出席过。</p>
爸爸经常因为这件事而不开心，隔段时间就要跟妈妈吵架，说她心里没有自己的女儿。</p>
“你但凡对咱们恬恬有你对那个小萱的一半好，我都不会跟你吵架！”</p>
爸爸生气起来的时候很可怕，就算他们关在卧室里吵架，睡在隔壁的白恬也能听到。</p>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啊？小萱那孩子多可怜你不知道吗？！你居然为这件事跟我吵架？恬恬有你有我，还有这么多人爱她，小萱什么都没有啊！”</p>
“别人家的孩子最重要！你知不知道恬恬的班主任都以为她是单亲家庭？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恬恬的妈妈。班上的小朋友也因为这个事情欺负恬恬，说她是没妈的孩子！白月欣，你听着这话你心里不难受吗？”</p>
白恬躲在被子里，听着隔壁的声音始终睡不着。</p>
后来被吵醒的姥爷训斥了他们几句，才终止了这隔三差五就会上演的闹剧。</p>
白恬其实不希望爸爸因为这件事跟妈妈吵架，她是知道的，她的妈妈也很爱她。只是因为还有更多大哥哥大姐姐需要妈妈，她忙不过来。虽然会有不开心，但白恬从来都没有为此生过气。</p>
她很想告诉他们，不要因为自己吵架，看到他们不开心她才会难过。</p>
爸爸发了几次脾气后，妈妈也向他妥协了，答应会出席白恬的所有家长会。</p>
虽然白恬知道这样不好，但她还是有一点开心。</p>
她也是有自私想法的，看到自己的妈妈对很多人好，比关心自己还关心别人，那种失落怎么都没办法克制住。</p>
但是她不想惹妈妈生气，所以从来不说。</p>
只有爸爸看得出来她的不开心，才会那么生气，那么介意。</p>
那之后，白恬开始盼着下一次家长会的到来。她每天都认真上课，不管学什么都非常用功，把其他小朋友都比了下去。</p>
老师每天都笑眯眯地看着她，夸她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好孩子。</p>
白恬听了很高兴，她要让妈妈也听到自己的老师夸她，让妈妈因为自己而感到骄傲。</p>
但是白恬等来了家长会，却没等到她的妈妈。</p>
这一次，连爸爸也缺席了。</p>
那一天，直到所有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带回家了，白恬还在教室里坐着。</p>
老师不停地帮她打电话，但两个人的电话都关机。</p>
最后，天都黑了，幼儿园也关门了，老师已经打算带着白恬回家，接她的人终于来了。</p>
白恬现在也还记得那个晚上，雨下得很大，佝偻着身子穿着雨衣的人脚步匆匆地走到幼儿园门口，向白恬招了招手，说：“恬恬，跟姥爷回家了啊。”</p>
白恬看着他，开口就问：“爸爸和妈妈呢？”</p>
年过六旬的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着她，脸上是白恬看不懂的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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