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一）（1/2）

密道狭窄逼仄，入口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十来丈高的地方。衣枳跃上陌言修的肩头，他们略一站定，开始摸索着往前走。

一路上只能碰到冰凉石壁，在盛夏天也沁着水珠。许是没有第二个出口，密道中一丝风也没无，整个密道内宛若一潭死水。不过行了十数步，出口那一点光亮也消失殆尽，衣枳丢出几团真火去前方飘忽开道。

又这样走了堪堪一盏茶的时间，仍不见尽头，衣枳耳边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陌言修精致牛皮靴踩在湿漉漉地面的声响，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样静谧的地方或许是会吓坏小孩子的。她偏头看了看陌言修，后者专心地看着前路，忽然抿了唇，眼睛若有若无地垂下去。

不过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在青丘和涂山的狐子狐孙中连“小孩”都远算不上。衣枳心中一动，硬是生出两分慈爱来，刚要开口说几句话叫陌言修安心，却不想陌言修被盯了许久，心中鼓声渐起，抢先开口问道：“你既是上古神族，掐指便能算出前因后果，何须亲自前来查探？”

衣枳没想到他问这个，略略怔愣，方道：“本座若在九天上，或安栖神境中，自然通晓古今，世间万物测算无漏。但既已在尘世，便要遵守尘世的规矩。画中人如何能知画之全貌？”

“尘世的规矩，是王法？”

衣枳摇头，回答：“是天道。俗世因果皆是天机，那些算命先生以凡人之躯窥探尚且要付出代价，本座自混沌中诞生，与天道联系紧密，受它制约也更多。因此在凡间不能轻易测算。”衣枳心道：如果算不相识的人也就罢了，可事关楚些和陌言修，两人都与自己有过交集，更不能掐指一算解决问题。

一人一狐有一搭没一搭又说了几句，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间一百见方的宽敞密室。密室两侧列着许多雕花柱，每一根顶端都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室内柔光荧荧，如挂皎月。

密室中央用各种兽骨摆出奇异的形状，不远处垂了几重帷幔。因为没有风，帷幔显得死气沉沉。

陌言修绕着兽骨转了一圈，讶然道：“这形状，看着有几分像……”

“蝴蝶。”衣枳冷笑一声，从陌言修肩头跳下来。她用爪子不甚在意地拨了拨兽骨：“这是妖族的招魂阵。虽算不上高级，但胜在用心，此阵招魂范围很广，从阵眼往外，覆压九百余里。你看中间那块青黑色鳞片，那是千岁走蛟的护心骨，极为难得。摆阵人也算有些本事。”

陌言修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些骨头，想了想：“这些骨头有十多年了。招魂需要这么久么？”

衣枳赞赏地看他一眼，将脑袋探到帷幔后面，声音变得迷蒙而不真切：“自然不用。这种大阵，多则几个月，少则一两天，总能把魂魄找回来的。这么久都不见成效，所招的魂魄要么已入轮回，要么早已魂飞魄散。”这下衣枳完全钻到帷幔后面去了，只露出一小截尾巴摇来摇去。

“既然如此，还将阵摆了十多年，是为什么？”陌言修看着那截尾巴，忍不住站起身朝帷幔走去。

他听见衣枳很轻很轻地叹了气：“大概是，自欺欺人吧。”

清冷的少年抿了抿唇，抬手掀开帷幕，眼前赫然出现一副巨大的人物画像。画中人面似好女，缓带轻裘，低眉抚琴。

正是楚些。

仿佛是为了印证陌言修的猜想，画像下方的供桌上，本来应该放置瓜果糕点的地方，放着他们曾在诗会上见过的那把瑶琴。这是楚些的琴。

陌言修正要上前细看，密室外的中传来脚步声，衣枳连忙将帷幕拉上，压低了声音对陌言修说：“我神力只恢复了两三成，这密室里还有禁制，贸然和清音对上吃不着好处，我虽捏了隐身诀，但

蝶妖对气息十分敏感，你千万别出声，就连呼吸也要轻轻的，知道吗？”

陌言修点了点头。衣枳捏着帷幔往外探头探脑：“快到了快到了！”接着她又缩回来，愤愤道：“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

陌言修淡淡：“你是狐狸。”

衣枳充耳不闻，只自顾自气道：“待本座恢复到鼎盛时，这种千年小妖怪，我一根指头能揍一打——”话未说完，陌言修一把捂住她的狐狸嘴，做了一个“她进来了”的手势。

果然，那脚步声变得十分清晰。近了，更近了。

她绕着密室转了一圈，继而直挺挺地朝帷幔这边来。

那脚步一声声回荡，无端显出几分可怖，教衣枳下意识钻到陌言修怀里。陌言修心中一跳，用外衣衣襟裹住衣枳，侧身贴墙躲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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