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1）

挹雪第一次遇见凤归时的场景，多年之后，仍历历在目。

那时她不过七八岁年纪，正当寒冬，大雪初停，她举着一把破烂的扫帚，独自在长长的宫墙下扫拭残雪，身上衣衫单薄，冻得一张小脸上青白交加，不住呵出冷气。

宫墙那畔逶迤走来两三个人，神色恭敬地环绕着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少年，恍惚一瞥，只觉华贵端雅，不可逼视。

一个宫人一眼瞅到她，忙呵斥道：“一边儿去，别挡着檀公子。”

挹雪吓了一跳，瑟缩着退到一边，背脊紧贴在墙上，低着头不敢作声，眼前蓦然停驻了一双雪白缎面的锦靴，一只温暖的手握了握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小手，清朗的声音微带惊愕诧异：“你的手这么冷。”

挹雪不知所措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年比她大了几岁，脸容俊秀清隽，已初见线条分明的轮廓，眼眸乌黑澄澈，流露出柔和之色。

身后宫人忙道：“檀公子，您不必理会这个小贱奴，就让她乖乖在这儿扫雪就成。”

那少年并不理会他的话，握着挹雪冻得通红的小手，沉吟道：“你叫什么名字？”

挹雪被他清华秀逸的气度所迫，不敢再看他，蚊吟似的讷讷答道：“明……明挹雪。”

另一个宫人睁大眼，面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鄙夷：“你姓明？公子爷，这是罪臣明长歌的女儿，哼，姓明的通敌叛国，活该全家被杀，这小丫头年纪太小，陛下仁慈，才只是将她贬成宫里的贱奴。”

那少年微微一怔，见挹雪低垂着头，一滴泪倏然滴落下来，眉头轻皱，叹了口气，回头向众宫人道：“你们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相府。”

众宫人面面相觑，惊道：“公子，您若有个闪失，我们怎担当得起？”

那少年淡淡道：“无妨。”

众人不敢违背他的吩咐，只得行了一礼，怏怏去了。

挹雪拿着扫把，嗫嚅道：“我要继续去扫雪啦，否则一会儿赵公公发现我偷懒，又会责骂。”

那少年微微一笑，解下白狐裘披在她身上，顺手打了个结儿，柔声道：“不要紧的。”

狐裘披着，她身上顿时一暖，晶莹的眸子里闪过惊诧迷茫的神色，在脑海里快速地想了一遍，但她认识的世家子弟本就有限，一时想不起这少年是谁，见他还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不禁有些害羞，轻轻将手缩了回来。

那少年察觉了几分，歉然道：“失礼了。”

她被贬为贱奴已有数月，日日受尽责骂，从来不曾有人对她有半分亲切之意，见少年对自己颇示友善，心下感激，声音哽咽起来：“多谢公子爷。”

那少年轻声一笑，眸子里闪闪发光：“你不用叫我公子爷，我姓檀，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凤归就是。”

挹雪脑子里亮光一闪，想起当朝宰相便是姓檀，心想这少年莫不是他的独生爱子？闻言身子微颤，嘴唇发白，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我是个罪臣之女，怎能直呼公子的名字？”

凤归的唇边隐约现出一丝笑意，在苍茫的冰雪中温暖异常：“你要知道，你爹不是通敌叛国的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