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2)
燕崇年少时并不算特别出众。
苍云军镇守的雁门关是天底下最险峻酷寒的关口,军中粮饷不足,每日饱受风刀霜剑和外族侵袭,唯有心性坚韧钢筋铁骨的人才能顽强的生存下去。
燕崇幼时对性征毫无概念,军中除了天乾之外就是泽兑,整个大营里几乎没有地坤,而且环境逼人成长,苍云军中的泽兑也大多是燕烨这种可以以一当百的硬骨头。
燕崇是军中的遗孤,四岁那年,军中负责冶炼的师傅将他父母留下的断刀铸成了一柄新刀给他,他便抱着比自己还高一大截的兵器开蒙习武。
军中师门相传没有门派里那么规矩,他趴在雪地上给带军的主将磕头三拜就算是结下了师徒缘分。
论年岁,燕烨算是他的师弟,他已经能扎稳马步平举盾牌的时候,燕烨还是个傻不愣登的奶团子。
燕崇五官生得很好,尤其眉目生得端正,只是他这种长相要长大后才能看出硬朗英挺,在他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只能看出浓眉大眼的可爱劲,于是在他分化蜕变之前,军中的师姐们总是会蹲下来搓一搓他的小脸蛋。
分化之前,燕崇始终是苍云军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少年,每日勤练武艺学习兵法,闲暇时帮忙打点军中的杂物。
他上战场的机会不多,军中有意保护新生的战力,除非情况万分紧急,否则主将绝不会派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去增援的。
燕崇在性格上不张扬,很少情绪外露,他与燕烨倒是互补,每逢值守站岗,上头都会把他俩分到一处。
他平日里主修铁骨衣,军中练武切磋的时候同辈的师兄弟总愿意找他连招,他底子打得扎实,从早到晚给十几个人陪练下来也不会力竭。
十四岁那年,燕崇分化得悄然安静,他没有像其他天乾那样在分化伊始就表现出强大到恐怖的压迫力,他信香和军中寻常的气味太像了,风雪与生铁和血水杂糅的味道充斥着军营的每个角落,所以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行伍人血气方刚,雷厉风行,苍云军是李唐弃军,自薛直死后,雁门苍云便被李唐皇室遗忘在外,所以军中行事制度自成一派,行赏处罚皆以战功为准,而天乾又在生理上优于其他两种性征,故而军中能年少拜将的天乾大有人在,像燕崇这种不显山不漏水的实属寻常。
燕崇在十五岁那一年才显出自己的锋芒,他在关外巡守的时候临危受命,将巡逻的士兵和战败归来的残部整合到一起,生生扛住了奚人主力部队的偷袭,
那是一场以百对千的战事,燕崇一人一刀劈开风雪,他弃了重盾只身杀入乱军之中,一身玄甲染尽敌血,连发间的白翎也满是猩红。
他在敌军之中杀到刀口卷刃,杀到雁门关外的血红了大半个冬日,他在战后倒在营中昏睡了整整三日,从此之后,军中无人再为武功高低而一较高下。
燕崇在恢复后领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兵权,小小的调令信物可以差使大半个军营的兵力,这对一个初次掌军的少年来说,已经是一份独一无二的殊荣,只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燕崇的师父是个泽兑,他们师徒两个都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闲暇时他师父会带着燕崇和燕烨两个小孩去太原城里待上一天,燕烨风风火火的满街疯跑,他俩就待在房顶上安安静静的一边看云一看人。
泽兑是最普通的一种性征,体质和武力是断然不及天乾的,燕崇的师父在武学上并不出众,但论起胆识和谋略,整个苍云大营中无人能及他。
燕崇的心性随了师父,沉稳理智,坚韧严谨,他自开蒙时学得就是人命关天的道理,他也曾有年少气盛的时候,认为行军打仗定要一往无前不畏生死,他师父为此打了他不下十次手板,最终将他生生扳了回来。
望子成龙是人之常情,燕崇的师父却宁可燕崇平凡一点,他能理解燕崇的想法,也愿意随燕崇去修铁骨衣,他知道自己的小徒弟是困于浅滩的龙,燕崇会有大放异彩的时候,但那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的预感最终应验了,他在离燕崇生辰还差一月的时候带着麾下去关外迎敌,奚人与狼牙合谋,偷袭了他带领的人马,他要给关口的同袍们争取到备战整顿的时间,所以他只能死战到最后一刻。
他是在离关口还有百丈的荒原上战死的,他杵着陌刀跪在漫天的风雪里,死在了师徒重逢之前,甚至没能亲眼见到小徒弟奋力杀敌的英勇模样。
燕崇是一生都在竭力避战的将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他师父教他为将要爱兵,没有兵的将不再是将,就像一个国君失去了百姓就不配再被称为国君。
他的心肠不够硬,他在每一战之前都要事无巨细的计算好所有东西,他不想拿他麾下将士的命去冒险。
十余年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带兵深思熟虑,行军调度谨慎,掌控大局处事沉稳,但人们似乎不约而同的忘了,燕崇身为一个天乾,血气才是他的本性。
南屏一战是谢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倒不是因为输得有多惨烈,而是因为他一个堂堂恶人谷总兵、凛风堡堡主居然被燕崇拽着领子扔到了望北村的江岸上。
两方的精锐隔河相望,谢濯折了长剑散了道冠正狼狈得想要匍匐起身,燕崇将陌刀下滑半截,以刀柄抵住了他的脊骨中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