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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戈相撞的火星四溅,温杳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也看得一清二楚,燕崇在规避自己身上每一个没有好全的地方,用得心法也不是破阵杀敌的分山劲,而是万夫莫开的铁骨衣。
闪躲规避的功法到了燕崇手里依旧气势十足,玄铁铸成的盾面带着战火留下的痕迹,燕崇在几十招过后才将盾牌持到身前,自半空中截下了对手明晃晃的刀刃。
削铁如泥的利刃深深陷进了兽首的利齿之间,狰狞的兽首咬住敌人的破绽便不会松口,燕崇趁着刃口被别住的瞬间矮身抬腿攻了对手下盘,这是他出手制敌的胜招,但他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
败下阵来的年轻人被踹得身形歪斜,点到为止的切磋胜负分晓,燕崇立刻收盾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免于踉跄跪地。
年轻的刀客输得心服口服,燕崇却没有什么张扬得意的表情,年轻人是正派出身,为人规矩,站定还想拱手给燕崇行个礼,燕崇杵着盾面跟他摆了摆手,显然是不习惯这种规规矩矩的礼数。
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温杳忽然有些狼狈的退开了几步,他又闻到了燕崇的信香,充满了侵略感的血腥味将他席卷包裹,属于刀刃的凛冽气息掺杂其中,压得他整颗心都颤栗不安。
温杳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从没有对一个天乾的信香这么敏感,即使是曾经给过他标记的萧纵,也不会让他产生这种反应。
颈后的腺体又开始疼了,不是雨露期那种钻心剜骨的疼法,而是隐隐约约的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一样。
温杳有些站不稳了,晕眩无力的感觉卷土重来,他昏昏沉沉的打了个晃,支撑身体的两条腿渐渐开始软得使不上力气。
清雅的兰花香从他身上一股脑的散发出来,不再寡淡的香气和正常地坤的信香相差无几,即使不会受到影响的泽兑都被这股气味吸引了注意。
在场的所有人里,燕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年轻的刀客还红着脸想跟他继续讨教,但他已经无暇顾及后辈,他弃了自己手里的盾,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找到了温杳,又抢在别的天乾之前将温杳搂进了怀里。
捂着后颈跌坐在地的温杳像是被折了翅的鸟,陌生的信香越来越多了,温杳目光迷离的倒向了燕崇赶来的方向,他挣扎着埋进燕崇的肩窝用力嗅了几下,直到属于燕崇的信香充斥了鼻腔,他才缓缓放松下来失去了意识。
温杳的情况特殊,他的分化不够彻底,第二性征没有特别明显的蜕变出来,而燕崇留下的临时标记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身体。
温杳的病症更像是地坤在面临雨露期时的低烧无力,看着病弱可怜,实际上还是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
燕崇自然不放心的,他在温杳房里支了一床地铺,就像在巴陵县那会一样,只是这回换他守着温杳寸步不离。
据点里的大夫没诊出个所以然,温杳自己搭着脉研究了半天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倒不是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只是他自己都不信那种可能。
且不说燕崇没有给他留下永久标记,单是他年少时被灌得那些药就足以改变他的体质,萧纵和他胡来了四年,兴致上头能直接将他按在床上折腾散架,可是到头来他们依然没有孩子。
温杳只当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差错,毕竟他从分化之后就一直这样古怪特殊,这次的反常兴许就是因为燕崇给过他一个临时的标记。
温杳不在乎,燕崇却不行,若不是局势复杂,他是真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跟在温杳身边盯着。
燕崇这种人就差把耿直两个字写在脸上,关心就是关心,着急就是着急,照理说,他们一个天乾一个地坤共处一室,肯定会引来不少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但整个秋雨堡,上到副将下到杂役,几乎没有任何一个说闲话。
因为燕崇实在是太光明正大了。
他能一边看军报一边守着炉子给温杳熬药,也能一边商量军情一边抱着药臼捣药,他是和温杳住在一间屋子里,可明眼人都能瞧见他的衣服总是一身潮气,显然是老老实实的在地上打地铺。
又是近十日过去,谢濯带人从瞿塘峡到了巴陵县,盟里从南屏山调来了新一批援军,打算死守洛道的两个营盘。
温杳一时无处可去,秋雨堡的医师往红莲岗调了一部分,援军到时还要准备更多的应急的药材,留守的大夫们人手不够忙不开,他又承了燕崇这么多天的照顾,于是便主动施以了援手。
温杳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医术,他针法好,经验多,条理也比一般的医者清晰,有他帮忙,原本需要几日的筹备工作立刻就能缩短大半。
温杳在药庐里盯了两日,到第三日的时候基本上只剩一些收尾的小事。
晨起时外头蒙了一层霜,温杳和以往一样推门出去,结果原本早早起床去处理军务又中途跑回来的燕崇硬是把他堵在门口给他加了一件厚实压风的大氅。
深黑色的毛料应该是熊皮或者狼皮,温杳傻愣愣的被这件东西彻底蒙住了脑袋,他刚挣扎着把脸从毛领里露出来,燕崇就一本正经的替他系上了领口的绳子。
深冬腊月才能用上的东西压得温杳差点不会走路,可燕崇偏偏较真,他又不能不穿,
药庐里的人拿他打趣了一上午,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上头有燕崇这样的人坐镇,下头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个世道对地坤并不宽容,温杳听过太多不入流的闲言碎语,它们中的大多数都绝非善意。
而这一上午,他没有听到任何抱有敌意或歧视的闲话,医者多是善心仁厚之人,他们当中年岁小他一点的是叽叽喳喳嘀咕着燕将军会疼人,年岁大他一点则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催他早日开窍。
温杳难得有些晃神,他抱着手里的药臼堂而皇之的发起了呆,深秋的凉风吹不透他这件质地上成的披风,最多只能吹动毛绒绒的领口和他披散的长发。
温杳就这样倚着廊柱犯起了困,他这几天总是睡不够,有时候能直接从中午睡到晚上,他一合眼犯困,周围的人也就不再絮絮叨叨的八卦他。
披风暖烘烘的裹着肢体,温杳渐渐有些睁不开眼了,他皱着鼻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鼻翼边上的小雀斑似乎要比从前淡了几分。
然而战靴及地的脚步声蛮不讲理的赶走了温杳的瞌睡虫,快步进门的年轻人战衣银甲披挂整齐,若隐若现的病气没有影响他英挺俊朗的五官。
温杳困兮兮的缩着脖子揉了揉眼睛,他若再清醒一点就能分辨出来这是属于萧纵的脚步声。
萧纵一身长翎硬甲,风尘仆仆,他是来讨一碗药的,他从南屏率军驰援,一路上心神不宁焦虑心慌,如今战事在即,他不敢托大。
萧纵皱着眉头走下院里的台阶,和以往一样,他永远学不会跟人心平气和的说话。
“有人吗?我要一份安神的药,要浓的,管用的——温,温杳?!温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