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2/2)
“真是好看。”她说。
李颜看着她笑,漆黑的大眼睛里温柔的含着笑意,不知道是不是也只是光。
他们坐过三个月的同桌,浅墨常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脑袋木然的转过去,刚好看着李颜的侧脸,他的侧脸眉峰和鼻梁骨分明,唇角软软的棉花糖似的,上面像罩着一层柔光,有一股暖气从整个身躯中散发出来。
他意识到她看他,掉过头来看她,正面没有侧脸尖锐,圆中带尖,是一张娃娃脸。两眼对视,他马上转过脸去,她也低下头继续在笔记缝隙上画人头像,画他的侧脸。
有那么一天,她上化学课不自觉走神,画起了小人图,一个黑影笼罩着她的桌子,她心里头咯噔一沉,大觉不好,伸手去捂画像。化学老师拿教鞭扯开她的手,一张方形的脸愣是挤成了三角形。她被罚抄了五百遍的化学化量表。全班人都在笑她。
那天下了课,她不曾理他,心里怨他不踢她的脚提醒她。他拿纸条写道歉的话推给她,她也不看,又推还给他。
下一节课刚好是班会,到了一个月轮着换一次座位的时候,他换了桌位,隔她四排桌子的距离,她不经意侧脸去看,一张张青稚的脸后才看到他的侧脸,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她突然有点怅然。
这是那次积怨来的第一次对话,浅墨心里其实早已经原谅了他,他还是满脸的歉意,浅墨看到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校服,宝蓝色的长裤,背着宝蓝色的斜带书包。他把衬衫衣角从裤头里拔出来,把后衣角递给她。
她接过他的衣角不免一笑,他羞涩的转过头去不说话,往前走,她被他带着往前走,纸袋子里的萤火虫,一手心的光和亮照着他的后脑勺,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瘦瘦的脊背,两边肋骨一隐一现,线条温柔。两边的恐怖埋伏,漫山遍野的坟岗,她都忘了,连月亮照在身上都有温度,暖暖的。
她没问他为什么那天不提醒他,半年的同桌那是应有的默契。
他也没说起,他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时不时的回头和她说话。那年他十六,长了喉结,也开始变声,依然声音轻柔,余有少男式的羞涩。
“你要考哪所学校?”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
浅墨感慨说:一中没有希望,二中考不上,三中看看吧,离家又近。你一定要是考一中,才能不负众望呀。
  他突然站住了脚,浅墨差点撞上他的清瘦的后背。浅薄的月光照着这条年久失修的泊油路,坑坑洼洼破旧的像月球表面。路的左边是一条往下倾的陡壁,满山而下的雏菊花。在底下是一个空旷挖山而建立的大操场,淌着风显得空旷恐怖。路的右边攀壁而上的山岗,上面住着累累坟堆,青白的石碑上,朱红的字迹不管被岁月洗劫了几次,都崭新如故,一种抢眼刺心的红。
他突然反过身子,激动的掰着她的双肩,望着她哀怨的问:那你最后到底去哪了?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哪里都找不着你。你到底去了哪?
浅墨吓住了,手中的纸袋子撒了手掉在地上,袋口松开了,碧绿色的光从袋口中纷纷涌出,在他们的中间流成一道银绿色的光,照着两张脸都惨绿惨绿的。
浅墨开口要告诉他,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看着你,但我不敢和你说话。但却惊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知道是一个梦,但依然愉悦了很久。十多年来做大同小异的一个梦,上帝的启示录上到底想预示点什么,她又不信奉基督教。 佛教所说五百年的擦肩而过换来一次的暮然回首的那种缘分,她听起来又觉得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