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回 凤凰山四将被困 兴隆镇金山逢友(2/2)
简短截说,书信写好,曹金山带上银两,打个包裹,换上青衣短靠,打扮成武生模样,把包裹围在腰中,外罩青缎开敞,准备起程。肖引凤嘱咐:“曹将军,速去速归,扬子关全城军民的性命担在你身上,早回来保住关城,免受劫杀,杨家弟兄和郑将军还能有救;晚回来一时,可能全城覆没。”说完泪如雨下。
金山说:“小姐不要过度悲伤,守住城池,我速去速回。”
说完离开帅府,来到门外上战马,刚要走,郁生香出来相送,小夫妻并马而行,到了北城下,郁小姐说:“夫君保重,路上谨言慎行,不可节外生枝,招惹是非,为妻翘首相望”。
“贤妻请放宽心。”说罢催马出城。
曹金山来到城外上了官道,看准方向,打马如飞奔寿州。中午离开扬子关,一直跑到日色偏西,这匹马累得浑身是汗,打着响鼻,脚程缓慢。曹金山一见战马跑累了,自己早晨吃的点心,中午打了败仗,着急上路,没用午膳,现在到了傍晚,该找个地方打尖。想罢,曹金山轻带缰绳,放慢脚步。
走不太远,前边就是个村镇,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房屋,到了切近看清楚了,这是个三岔路口的咽喉要道,一条奔东京,一条奔寿州,镇口有个牌楼,不知是什么年头搭的。木匾上有三个楷书大字:“兴隆镇”。往里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曹金山点头,这个地方是够兴隆的,人太多,骑马不好走,只好下坐骑,牵着缰绳,顺着人溜子进镇。
兴隆镇是个有千户人家的大集镇,又是唐、宋两不管的地带,做买卖的,车水马龙,有铁匠铺、铜匠铺、锡匠铺、牛角铺、瓷器店、首饰店、米店、面店、油店、花店、客店、饭店、车马店、清茶馆、绸缎庄、香货床子、染衣房、旧衣铺、鼓乐房、变戏法、卖药糖、耍猴的、打把式、说评词的,有高楼大房,也有茅草土棚,这边喊:“闪开,给老爷让路。”那边喊:“老爷夫人行好积德,给碗饭吃吧。”这边喊:“冰糖梨膏、大瓜子!”那边喊:“花生、栗子、大烧饼!”你喊我叫,把个镇子要吵翻个,贫富不均,可挺热闹。
曹金山心中有事,无心看街景,想找个饭铺打尖充饥,往东一拐全是酒家:什么兴隆酒家、福茂酒楼、永顺馆、醉仙居……太多了,不知道哪家好。
这时候从路北酒楼出来个伙计,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儿,高个儿,白净脸儿,圆眼睛儿,双眼皮儿,略有几个浅白麻子。光嘴巴儿,没有胡茬子儿,蓝布裤褂没褶子儿,腰扎布围裙儿,站在门口亮嗓门儿:“哎,我说南来的客,北来的人儿,推车的,赶毛驴的,锯漏锅的,吹糖人的,天快黑了请住下。走渴了楼上喝茶,走饿了,有煎炒烹炸,吃素的,有溜豆腐、炸豆腐、豆腐干、豆腐丝、豆腐脑儿、豆腐汁儿。吃荤的,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凫的、草棵里蹦的,要什么有什么,要喝酒,有葡萄绿、状元红、枣木杠子老南干、玫瑰、金波二锅头,四十年的老陈绍呀!里边请啊!”
曹金山听完乐了。一看牌子,上写:“一品居”,我就在这家吧。他往门前一站,店小二伸手接过马缰绳:“客爷,住下吗?”
金山说:“不,我要吃饭,请把这匹马给我好好喂上,加双份草料,快点喂上,我多给钱,喂好了,我赶路。”
“错不了,楼上请!”
“好了!”店小二冲楼上喊:“楼上让座,一位!”
楼上有人答应一声:“客爷请!”
曹金山上楼一看: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哪张桌子都有人,唯有守楼口这张桌子没人坐,因为上下楼太乱,谁也不爱坐。曹金山想,我着急赶路,守在门这吃点儿就走。所以上楼一转身就坐下了。跑堂的急忙过来擦抹桌子:“客爷,你吃点什么?”
“越快越好,我着急,随便来两个菜,弄点吃的吧!”
“要是快,就是吃面条,你来两碗炸酱面,配两个凉菜怎么样?”
“行!再来两碗汤,快点!”
“好了!”跑堂的冲楼下喊:“炸酱面两碗!”然后端两盘凉菜,一盘是煮鸭块儿,另一盘是酱牛肉。盘筷摆好,一会儿,汤也上来了,面条没端上来,曹金山有事心里着急,就觉得时间太慢,正这时跑堂的从楼下上来,手里端着个长形托盘,里面放两碗炸酱面,上了楼从曹金山身边过去往里走。曹金山着急冲人家喊上了:“哎!在这儿呢,往哪送?”
跑堂的回过身子笑了笑:“客爷,这份面不是你的,是里边这位的。”
曹金山抬头一看,里边圆桌前有一个人和自己坐个面对面,那个人二十来岁,穿的挺阔,头戴粉绫子扎巾,左鬓边有朵蓝绒球,“突突”直颤,身穿粉缎子箭袖花袍,上绣大朵牡丹花,下身有桌子挡着看不见。往脸上看,面如团粉,剑眉入鬓,二目放光,鼻直口正,两耳有轮,看样子是那家阔少爷,眼前摆了满桌子酒菜,正在自斟自饮。
曹金山心里说:那个人酒菜满桌子,还在喝酒,来得及上饭,忙什么?我有急事等着赶路,叫我先吃嘛:“把面放下,我着急。”
跑堂的只好端面过来,把盘子放在桌上,刚要往下端面,喝酒的那位少爷把筷子放下,把酒杯“啪”地一墩,说话了:“跑堂的,那份面是我要的,给我端回来!”
跑堂的连忙答应:“哎!我这不来了吗。”把两碗面又端回来了。
曹金山见跑堂的走了,有点挂不住,暗想:这个堂倌势利眼,看那位是阔少爷,有钱。我只要两碗面太寒酸了,怕他,不怕我?我今天非赌这口气不可。他“啪”一拍桌子:“堂倌你回来,我有急事得先吃,给我端回来。”
两边都挺硬,堂倌都要吓哭了:“哎,我在这站着呢。”
那个公子站起来了,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心里说: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这一肚子气出不来,还来了找茬儿的,火就上来了。
书中暗表,喝酒的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高怀德之子、赵美容所生的虎子高君保。
高君保怎么也到兴隆镇了呢?
前文说过,高君保和冯茂到双锁山去请刘金定,没想到又扑空了,刘金定不在双锁山。到紫霞宫去看望师父至今未归,两人还不敢回寿州,因为皇上有旨,请不回刘小姐不许回去。二人又等了两天,毫无音信,冯茂说:“刘小姐不在家,不知是真是假,万一刘金定躲我们,明明在山上,愣说不在,咱也不知道,所以咱俩别在这傻等了,先离开双锁山,然后偷偷回来打探,这叫欲擒故纵,要是故意躲我们,咱俩一走她准出来,我们再去拜山多好呀!”
“对呀。”就这样,两人离双锁山,住在兴隆镇的客栈里,又等刘凯几天,还没信儿。冯茂说:“你明天准备点酒菜,我把大头目刘凯请来吃酒,求他帮忙。”
就这么,冯茂去请刘凯,高君保先到酒楼要了几个菜,等冯茂和刘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菜都凉了,等了一个多时辰,高君保心里烦躁,真是设席容易请客难。刘凯不来了,冯茂也不回来,这么多菜扔了可惜,我吃一点吧。他自斟自饮喝闷酒,跑堂的也不高兴,你早早占一张桌子,到现在客人不到,耽误我们卖酒,有意撵他,问高君保吃什么饭?高君保心不在焉,告诉跑堂的:“来两碗炸酱面。”
刚喊下去,曹金山上来,也要两碗炸酱面。曹金山和高君保没见过面,谁也不认识谁,跑堂的想快上面条,把高君保打发走,倒出地方卖酒座,故此急忙端上来送过去。曹金山着急要走,叫跑堂的把面条给他留下来。要是平时高君保就让了,他抬头一看曹金山,腰下佩剑,心想:仗着你有能耐欺负人,就不让。高君保站起来,用手指曹金山:“你这个人不讲理,我是先来的,你是后到的,为什么你要先吃?”
曹金山年轻火气旺,几步走到高君保近前:“哪儿写着是你的面,这是我要的面条,就该我吃。”
高君保说:“你不讲理!”
“你不讲理!”两人越吵越凶。高君保压不住火,伸手抓住曹金山的衣服领子。曹金山反手抓住高君保的衣服。两人互相抓住,谁也不松手,吓得吃饭的客人全跑了。有胆大的躲到一旁看热闹,生怕打起来溅身上血。
跑堂的吓得直哆嗦,作揖打躬:“二位少爷快松开,我们这是买卖,你们快松开。”两人谁也不听。
靠北墙坐着个小胖孩,年纪在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又白又胖又壮,浑身穿白戴素,正在吃包子,一看那边打在一块,他不吃了,坐在桌子角看热闹,一边看,一边念叨:“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吃饭不要钱是怎么的?还要打起来。哎呀,嗬!好像公鸡斗架一样,好,打!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才热闹呢。大伙别走,喝酒看打架,还不用花钱,多好玩儿呀!”
酒客听着生气,这小孩儿多缺德,人家打架,他幸灾乐祸。曹金山心里说:谁爱这么干,还勾火打架。不过现在气头上,顾不得别人说什么了。高君保说:“你甭装阔少爷,爷爷就想斗你这样的!”
“你能把少爷如何?”
“大爷管教管教你!”
两人嘴里吵,可没伸手。那个小胖孩说话了:“你们两光说不伸手是嘴把式,算什么英雄好汉?比试比试,谁赢了是英雄,输了是狗熊,谁输了饭钱谁拿,打呀!”他这么勾火,还能不打起来?
高君保抬手一拳,曹金山闪身躲开,伸手把高君保的手腕子抓住,两人各自用力一转身,把身旁桌子撞倒了,“唏哩哗啦!”“劈哩叭啦!”盘子碗全碎了,菜汤溅一楼板,酒壶也漏了,堂倌吓得“噗通”跪下:“好汉爷,快住手,我干一个月活儿,也买不起这桌子盘碗,掌柜的准把我辞掉,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没人养活呢。”
小胖孩答话了:“跑堂的你起来,这桌子碗筷我拿钱,这有五两银子,给你够了吧?”
“小少爷,哪能要你的钱呢,你把他们拉开吧。”
“好吧。二位英雄,别搅人家买卖,楼上太窄,不得打。有能耐上街上打去,地方宽绰,走,我陪你们下楼。”
高君保说:“好,走,到楼下去!”两个人连拉带扯,“噔噔噔”下楼,来到大街上。本来街上人多,一看有打架的,“忽啦”都围过来看热阔。那个小胖孩站在高台上喊:“都来看呀,要比试高低,来看看他们谁胜谁呀。”说完,他挤进人群,站在一旁看热闹。
曹金山和高君保都生气,哪来这么个孩子,生怕事情不大,打不起来,紧着勾火,这阵子两个人都有点后悔。高君保想:我乃军中战将,打不了于洪,跑这打架,太叫人笑话了,现在不打还不行,围了这么多人,没人拉架,下不了台阶。
曹金山也后悔:杨家人被困在凤凰山,命我去请人,临走我那未婚妻还告诉我不要招惹是非,速去速归,这回好,饭没吃着,和人家打起来了,现在说不打也不行了,事情挑起来只好一战。
两个人骑虎难下,高君保左手一晃,右拳向曹金山面门打来。曹金山闪身躲开,双风贯耳奔高君保太阳穴。高君保用个“野马分鬃”,二人插招换式打在一起。两个人伸手可不得了,高君保的武艺是和父母学的,高家世代簪缨,高家枪名扬天下,拳脚十分精通,赵美容又是武将,教子有方,高君保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好汉。
曹金山呢,父亲是太原侯,自幼和希夷老祖陈抟学艺,数年的苦功,有斩将夺旗之勇,尤其步下功夫,超人一等。这两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围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大街来往,行人过不去,车辆排出多远,房顶上、树杈上站着人看热闹。
那个小胖孩,开始拍手、鼓掌、喊好,勾火打架,一看两人真拼命,这个胖孩后悔了,哎呀,大事不好,这两个人都有真才,受过高人点传,名人指教,抬手动脚,招招有式。常言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伤着谁也不好,我怎么勾火打架呢?我娘要知道不能答应,这又怎么办?
正这时,曹金山伸手抓住高君保手腕儿,高君保反手抓住曹金山的手脖子,四只手扣在一起,各自用力,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使多大劲,脚下用力,入土半尺多深,这两人有四五百斤力气,拧到一块,两人真拼命,周围看热闹的也害怕了,“哎呀,不好了,要出人命。”
勾火打仗的小胖孩儿,也吓一跳,我以为开个小玩笑,给个嘴巴,打上一拳就完了,谁想到……照这么打,准有一位骨断筋折,弄不好要成残废,我给拉开吧。想到这,他来到两人当中:“二位兄长别打了,为点小事伤着不合适,快松手。”
两人谁也不理他,还在较劲。小胖孩儿喊了半天,两人不听,他生气了:“你们俩不听话,不让打还打,别怪我无理了。”
说着伸手,“嘭、嘭”抓住高君保和曹金山的手腕子,稍一用力,两个人受不了啦,只觉得像被铁钳子夹住一样,骨头要捏折了,痛得两人头上冒汗,咧着嘴,皱着眉,谁也没吱声,心里可害怕,这个小孩,艺不惊人,貌不压众,笑嘻嘻地,有这么大力气?再使劲手腕子折了。
小孩双臂一分,往外一推,嘴里说:“都给我坐下吧!”话一出口,双手分开。再看曹金山和高君保真听话,“噔噔噔”倒退七八步,站不稳,“噗通”都坐在地上。两人摔的面红耳赤,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齐声叫好:“嘿,好力气!小孩把大人赢了,一个打俩,那俩是熊蛋!”
曹金山和高君保闻听受不了啦,这小孩是谁家的,这么大力气,叫我们当众出丑,和他拼了吧。这才引出一段:智收大锤将,扬子关锤震林文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