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高君保受风染病 林文善督阵攻城(2/2)
高君保说:“我走了。二叔,晚上我再来看你。”说完和乐元福、马全义回到帅堂。
赵匡胤和军师还在这等着呢,打听京城的事,高君保又把郑印搬兵的事重复一遍。赵匡胤问:“陶王妃何日能到?”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日子不会太久。”
“你娘何日离家怎么能不知道?”
“实不相瞒,皇舅,我着急来看你和我叔叔,我是偷着跑出来的。”
赵匡胤一听火了:“奴才,你偷着离京,你娘多着急!怎么不告诉他们?”
“我娘说我小,不让来。我都十六了,不小了,她不放心,我就偷着出来。舅舅,国家用人之时,多个人多一份力量。孩儿到寿州,包打前敌。舅舅,就这一回,下一回我不偷跑了。”
高君保尽说好话,弄得赵匡胤哭笑不得,又没法埋怨。君臣正在说话,中军官报:“禀元帅,南门外,敌营中杀声震耳,隐隐约约有人闯营,此人整杀了一圈,力杀四门,闹了一夜,不知是谁?”
高君保听完这话,脑袋“嗡”地一下子:哎呀!我怎么忘了,刘金定还在敌营内,她为救我被困在里边,方才我的战马死了,我心里难过,进城以后又太高兴,把刘小姐给忘了,这么长时间她能怎么样?高君保急得坐不住了。
赵匡胤也想起来了:昨夜是两个人闯营,一个从北,一个从东。高君保进来了,那个人呢?“君保,你可知还有何人在敌营征杀?”
“哦……这……”高君保没回答。为什么?这事倒霉在封建社会婚姻制度上了。古代封建,男女有别,不许交往,如有往来视为伤风败俗。高君保害臊不敢明说。要搁现在,没那么多事了,男女自由恋爱,先处个三年二年的,可以逛马路、看电影,有什么事,大大方方说明白,多痛快!封建社会不行,又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不好启齿。更主要的军纪约束人,临阵收妻杀头之罪。军中不斩不齐,军纪不严,人心散乱,不打自败。
高君保心想:我刚到城内就违反军纪,犯杀头罪?所以高君保他不敢说。可再一想:不说,刘金定来在城下找我,说出招亲的事,羞死我呀!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舅舅,孩儿杀得晕头转向,不知何人在我身后冲杀,可到城头看看,认识就放他进来。”
“好!”
就这样赵匡胤派张光远和高君保叔侄二人登上南城头,往敌营观望。这时红日东升,霞光万道,远处虽然有杀声,声音很小,看不清楚。高君保翘首相望,一阵内疚;刘小姐为我下双锁山,把我从重围中解救出来,我自己进了寿州,叫她苦战一夜,我真对不起刘小姐!愿老天长眼,保佑刘小姐冲出敌营回双锁山。等还朝之日,我再登山负荆请罪。又望了一会儿,随张光远回到帅府。
大家洗漱已毕,排开桌案,拿过杯盘匙筷,设宴为高君保接风洗尘。
酒席前众人议论纷纷,昨夜是谁力杀四门?这一提醒,罗延西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认识。昨天我在东城头上观战,来个女将,从敌营杀过来,这个女将报名叫刘……刘什么我没记住,说找高贤侄!当时我不知道贤侄的大号,说城里没有这么个人,她就走了,又说她是占山的,我没理她。高贤侄你认识她吗?”
“哦……不,不,不认识。”
赵匡胤见他眼珠乱转,言语支吾,知道有事;我这个御外甥长得俊,又有女将来找,不是这小子在外边招亲了?当初他叔叔在晋阳遇上李秀英,临阵招亲;有其叔必有其侄,他也招亲。要是那样可糟糕!我们寿州被困,人心已散,他刚来就违反军规,我这当皇上的又是临时元帅,不能答应呀!怎么办?按公而断,得杀他。他们老高家两支守这么一个孩子,要循私情,听之任之,将来都招亲,弄些女子到军中过日子,还能打仗吗?得了,外甥不说,我也装糊涂,不问了。
群臣开杯畅饮。高君保坐不住了。他在京城是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受过苦。离开京城没人侍候,受尽风霜之苦,半路叫雨浇着,双锁山被擒又上火,就得病了,因为奔前敌心盛,自己没感觉,昨天闯营累得出了一身汗,汗毛孔全张开,在野外为了走路方便,把盔甲脱掉,受了邪风。进城又用井里的凉水洗个澡,又惦念刘金定,心中有火,全赶到一块儿,可就来病了。浑身发冷,起鸡皮疙瘩,打冷颤,实在支持不住,起身告退:“皇舅,我打了一夜仗,又困又乏,孩儿下去歇会儿,再回来陪您。”
赵匡胤点头,派人收拾屋子,叫他休息。高君保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浑身发烧,闭上眼睛不是在敌营打仗;就是刘金定要杀他。烧得他昏昏沉沉。
高君保得病,赵匡胤和军师不知道,为了叫高琼休息,不让人进去。他昏睡一天,吃中午饭也不起来。赵匡胤认为孩子贪睡,没去叫他。到了晚上还不来吃饭,高怀亮想他,派人去叫,怎么叫也不醒,用手推他也不动弹,浑身像火炭一样烫人。吓得军兵给赵匡胤送信。
赵匡胤急忙赶来探病,到这一看,一夜的功夫,高君保变样了:眼窝塌陷,满嘴烧起水泡,怎么叫也不醒,可把赵匡胤吓坏了。老高家千顷地一棵苗儿,真有个闪错,对不起高怀德和赵美容。请苗从善看病号脉,苗从善说:“高少爷得的是卸甲风,吃几副汤药,养个五六天的才能痊愈。”派兵煎汤熬药,折腾一夜,君臣也没合眼。
次日清晨,赵匡胤吃罢早饭,又要探病。突然,城外金鼓大作,喊声连天。
原来高君保和刘金定闯敌营力杀四门,杀死了牙将陈子南、刁祖虎,射死梅声远,锏伤白杰。林文善出马战刘金定,不但没抓住,还叫金定射瞎战马,林文善坠落马下,当众出丑。派将追杀,刘金定见天光大亮,再要征战于自己不利,她冲出敌营,走了。林文善气得暴跳如雷,叫军卒重整军营,用一天功夫把四面营盘整顿好!还没地方撒气,找来军卒细细盘问,才知道闯营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跑了。
“那个男的呢?”
军卒说:“男的没冲出去,也没抓着。他是高怀德之子叫高君保,可能进寿州城了。”
林文善说:“好!要高君保出战。今天一鼓作气拿下寿州,再要不拿下来,等汴梁发来救兵,我们前功尽弃,白费劲了。”故此,点齐五千人到城下讨敌要阵。
宋兵看见敌兵亮队,跑下城,到帅府报信。来到帅堂单腿点地:“报!启禀万岁得知,南唐元帅林文善讨敌要阵,叫高君保将军出马迎战。”
赵匡胤闻报,心里着急:高怀亮受伤未好,高君保又得病昏迷不醒。别人打不了,自己又不能出战,怎么办呢?苗从善说:“万岁不用为难,挂出免战牌,闭门不战,等候救兵。”
“好!挂出免战牌!”
“是!”免战牌刚挂出,守城军卒报信:“禀万岁!林文善把免战牌射掉了。”
苗从善说:“这事不用报万岁,射掉再挂,这回挂五块,叫他慢慢射,射掉再挂,下去!”
“是!”报信人走了,赵匡胤心里不好受,挂免战牌说明是叫人打怕了,不行了,认输了。挂一块还不行,挂五块,我这皇上太窝囊。
苗从善满不在意,说:“万岁!大英雄能折能弯,打不过就得忍呀!我到城头看看去。”说完,苗从善出帅府奔城头。
宋朝五道免战牌挂出,把林文善气乐了:“我不射了,射掉再挂,两边都费事儿。军兵给我骂阵!”
几百个大嗓门的,一齐站好,冲城头骂:“宋兵听着!告诉赵匡胤,叫他出来受死!他不出来叫高君保出来。不出来是狗熊,是饭桶,是尼姑养的!”这拨骂累了,换一拨。站着骂,倒着骂,坐着骂,趴着骂。守城宋兵被骂得青筋崩起老高,跳着冲城下骂。
军师苗从善来了:“弟兄们!他骂咱不骂,话说多了费粮食,骂人不疼,起誓不灵,没有用。”
“军师!有点火气的也听不进去。”
“不爱听用东西把耳朵堵上,他们骂你们笑,把他们气死多好?”
对呀!宋兵用布卷、棉球、纸团,把耳朵堵上,趴在垛口冲骂阵的南唐兵,指手画脚连说带笑。听不见声,可看见比画。南唐兵卒可气坏了,气得直咽吐沫,谁也不骂了。
林文善说:“怎么不骂了?”
“元帅,他们全把耳朵堵上了,把我们累得嗓子哑了,他们听不着。”
“好!给我架云梯攻城,打!”
“是!”
南唐兵如狼似虎架云梯、射箭,往上冲,黑压压铺天盖地杀过来。云梯搭在护城河上,军兵从上边跑过去,作为临时桥。过去之后,立起云梯,下边十几个人扶着,其他军卒手拿单刀,从云梯往上爬。
南唐兵攻城,宋兵把耳朵里的东西掏出来,站在垛口往下望,吓得面无人色。为啥这么害怕?因为没有守城的东西。守城头需要灰瓶、炮子、滚木、礌石、弩弓、药箭、火箭。赵匡胤在寿州城被困六七年,天天守城,夜夜守城,林文善经常攻城。守城就得往下放滚木,扔石头,射冷箭,能有多少东西?全用尽了。后来实在没法,白天扔下去;晚上偷偷拣回来,第二天再用。拣回来的是少数,扔的太多,反复使用,失去比拣的多。东西用尽,又把城内房子扒了不少,用房木当滚木,砖瓦、石头全用上,才守到今天。城里房子不多了,几家住在一起,再要扒房,老百姓就得住露天地。
尤其是兵器和雕翎箭,光消耗,不补充,天天打仗,铁匠炉有限,打不出来,特别是没有矿石,炼不出铁,最后把民用的铁制家具全都买来,回炉打兵器,反复淬火铁太软,刃不利,见硬就卷刃。就这样的兵器也不够用,军中五个军卒就有一个没兵刃的。今天南唐兵攻城,赵匡胤和苗从善亲自督阵,节省武器,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打。
眼看这座城守不住了,城下南唐兵,兵精马壮,兵刃齐整。往城上射冷箭,宋兵在城头拣起敌箭再射回去。守到中午,城上灰瓶、炮子、滚木、礌石全都使光。
赵匡胤说:“天没黑无法出城去拣石头和木头。赤手空拳怎么办?”
苗从善心如火燎,往两旁看了看,阵亡的军卒在城头上横倒竖卧,有的趴在垛口上,临死还握着弯弓,受伤的军卒东倒西歪,惨不忍看。幸存的军卒,一个个赤手空拳,二目无光,呆望主将。张光远、罗延西、乐元福、马全义,急得搓手跺脚;带伤的石守信忍痛来观战,太可怜了。赵匡胤龙目布满血丝,望着苗从善,意思是怎么办?苗从善说:“实在不行,出城厮杀一阵,别在城内傻等着城破人亡。”
赵匡胤说:“不行!士卒没兵刃,出城等于送死。”
苗从善说:“不出城,等于束手待毙,一回事!破釜沉舟,决一死战!”
张光远说:“对!出城打一仗,闹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俩挣一个,走呀!”
苗从善说:“我带队,点炮出城!”
火工司头目赶紧上前施礼:“回禀元帅,火炮用尽,火药也光了,就这么出城吧!”
苗从善说:“那可不成!连个响动也没有,怎么出去呀?这么办,把炮仗铺的鞭炮取来,放几个二踢脚,点几个麻雷子,崩一崩,有个动静就出城。”
“好了!”
苗从善心里明白:咱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城外拼一阵再死也够本,别无他路!刹时间聚集了上万名军卒,一个个丢魂失魄,准知是送死。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咧着嘴,抱着肩,伸着脖子,等挨刀。张光远、罗延西、乐元福、马全义、史彦超、石守信,跟在苗从善身后,点起爆竹:“哧——啪!”就要出征。
赵匡胤可实在受不了,提马来到队前,高喊:“众位卿家止步,儿郎们压言,朕有话要说。你们大家随孤家征南,背井离乡,七载有余,餐风宿露,吃尽千辛万苦,出生入死,枪刀林内,马革裹尸,好不容易活到今日。只说能扫灭烟尘,平定南唐,一统天下,好鞭敲金镫,齐唱凯歌,班师还朝,封妻荫子,合家团聚。没想到,被困寿州,里无粮草,外无兵救,又无兵刃,此城就要被攻陷。你们现在出城白去送命,你们不能跟朕享受荣华富贵,也不能叫你们搭上性命。南唐攻城,要的是孤家性命,要的是宋室江山,与尔等无关。故此你们把孤家绳捆索绑,交给林文善,交出降书顺表,保住大家的性命,保住全城的百姓。用孤家性命换回几十万人活命,朕纵死也含笑九泉!”说完,赵匡胤掩面大哭。
他这一哭,成千上万的军卒都掉泪,“呼拉”跪倒一片,齐声高呼:“陛下!我们不能交降书顺表,要与城同休!”也有的高喊:“头可断,血可流,国格、人格不能丢!至死不投降,拼命保寿州!”“对!我等空手夺白刃也要拼杀!”
此时群情振奋,抖起精神,誓与国同亡,与关同休。赵匡胤这一哭真有用,军兵瞪起眼,拧起眉,鼓起腮帮子,手拿切菜刀、擀面杖,提着二齿钩,冲出城门,要以死相拼。如果这场仗打起来,赵匡胤就得全军覆没。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突然,远处,尘土飞扬,杀声阵阵,大宋朝二路征南元帅陶三春带兵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