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真貌 下（1/1）

宣仲在石室的衣柜里捡出一件素白的袍子，他一身锦衣早就破损不堪，沾满血污，将就着换下，忽瞥见柜子里面有件粉色的衣衫，样式短俏精细，衣襟和袖口都用同色丝线绣着几朵桃花，质地柔软滑凉，竟是用冰蚕丝所制。

他凝视着正安静乖巧坐在床上的小东西，细小的身体不着一缕，肌_肤是一种异常漆黑的颜色，唯独腰间裹着一层类似襁褓的布料，已经污浊难辨。

“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少年低语，将那件衣裳用白帛包了起来，便牵着小东西的手走出石室。

石门轰然闭合的那一刻，宣仲身姿挺得笔直，神色恻然。他这番遭遇，是天不绝命，既是重生，日后，必当有另一番造化。

置身光日之下，宣仲微觉恍若隔世。谷底深寂千年，翠密深浓的枝叶掩着一溪潺潺叮咚，舒卷风云，远离争端杀戮的地方，落落清徐，岁月浮生，寂寥无痕。

他临风仰望那万丈岩壁，险拔陡峭，峰刃如削，嘴角浮起一抹傲然不羁的笑意，仿佛天下苍缈，再也入不得他的眼。

宣仲牵着小东西沿着溪流走，并凝气静神观测四方，发现东面传来的风力最强，并且百里之外似有瀑布的喧哗之声。

一直安静待在他身边的小东西，突然看到溪泉里自己的倒影，竟像是看到野兽一般，肩膀微微有些颤抖，呜咽着往他身边靠过来。

饶是宣仲的定性再好，也不禁面露古怪，差点笑出声。小东西埋脸抱着他的手，指腹触及的细腻柔软，宣仲皱起秀挺的眉，心里有一丝异样，突然伸手揽过小东西，旋身往东面飞身而去。

百丈白练蒸腾出的十里水雾，葱郁葳蕤的藤柳掩着一碧温潭，瀑布的水流进潭里，腾腾的水雾泅晕出仙境一般的美景。

宣仲临风站在峰尖，白衣蹁跹欲飞，看到这样美的景致，冰封的玉容有了一丝软化，袖袍一展，悄然降落在温泉旁边的石头上。

小东西缩在宣仲怀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水雾，要伸手去捞，少年恶意松手，“扑通”一声，黑球直直砸进深潭。

只见两只胳膊在水面乱舞，一颗黑球沉沉浮浮，偶尔还能听到呜呜的呻_吟。那情景确实好笑，宣仲撑着石头，哈哈大笑起来，清扬的笑声引得他狠狠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能这样子笑。

这样的笑声，在空白的记忆里，只有年幼无知的时候才拥有过。

那个时候，他总是极调皮的到处惹祸捣蛋，将母妃近身侍女芷安姑姑的宠物狗丢进池子里，身子短小的小狗伸着腿乱刨一通，脑袋却还埋在水底，围着池子的小宫女都脆生生地笑，唯独芷安姑姑急的不得了，提了裙角就下水去救狗。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样自由舒畅的开怀大笑，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他恍惚得太久，直至温泉的水面已经平缓下来，只剩几波细细的痕荡漾着，偶尔冒出珍珠般的水泡。

“小东西！”他惊得大叫，外袍都来不及脱就纵身跳进温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