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爱不难为（二）（1/1）

日影漫漫纷纷，照得人苍茫纷乱。巴黎东北角只余错野遍布的焦土，炮火肆虐而过，扬起铺天盖地的灰，柔软地扼住呼吸。通往外省的道路已被彻底炸毁，安东尼停下，攥着马缰的手有些发烫，他临风而立，望着麦田在风中翻滚，一直绵延到远处。风吹黄了草色，一丝一缕锼骨般阴冷，一记凄楚的哨音划过长空，钻入薄云消失弥空。

远处浮现一穗黑烟，随风摇出诡异的形状。恐惧自灵魂深处浮露出来，安东尼来不及细想，策马跃过焦土。

几十公里之外，卡车剧烈地颠簸了下，惊醒了满车厢昏昏欲睡的人。秋晴揉着酸麻的腿，光影跳跃在窗缝，她屏住呼吸，分辨着从罅隙里挤进来的景象。

车尾的尘埃涴了视线，一片轻尘散去，几条交叉的铁轨蜿蜒进眼帘，浓烟滚滚而近，火车咆哮着擦过卡车，震得耳膜发疼。秋晴惊退一步，不慎踩到了蹲在地上的妇人，几句抱怨的话咕哝着掉落，秋晴听到了一声诅咒，“该死的德国佬，他们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

秋晴缄默，旁边一个老妇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她面前抖颤着，问：“年轻的姑娘，你也有父亲或兄弟在那里等你吗？”

“没有。”秋晴往边上挪了下。

卡车颠簸着停下，车厢里霎时一片孤静，所有人都在紧张猜测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结果。车外突然有人怒气冲天地骂起同伙，“到底是哪个蠢货扳了倒刹，火车又往巴黎开了！”

秋晴咬牙暗下决心，如果车门一打开，她就冲出去，跳进铁轨，即使被火车碾死也比被那些屠夫烧掉要好。

车门打开了，大兵挥着枪示意她们下车，妇人们迈动麻木的步子，畏畏缩缩地站成一排，秋晴最后一个出来，她绑紧长发，眼角瞥见一辆火车慢慢滑进站内。她猛地攀上滑动的钢铁车身，巨大的冲力几乎要把她甩出去，一颗子弹射到她面前，铁皮凹进一个洞。

火车顺着惯性继续向前滑去，身后一阵乱枪，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杀死她们，现在就杀死她们！”

发热的机车烫伤了秋晴的手掌，她低叫一声，松手跌入铁轨的另一侧，手掌火辣辣的疼，她扫过一眼，掌心血痕狰狞入目。车站荒凉可怖，秋晴钻入长满荨麻的野地，翻过一蒿疯长的阡陌草，脚下的土地沁出水来。她踩着湿草涉过泥沼，掩入一丛灌木里。

天边云霞红火欲燃，让人心悸。枪声断后，一声剧烈的爆炸扑入野地，树叶纷纷抖落，哭泣声惨叫声骤然消失。所有的嘈杂拏空而去，空寂像针慢慢捻入心尖，恐惧刮过全身的肌肤，秋晴浑身发抖，一颗极大的泪珠倏地从眼角掉落。

“不会有事的……”她喃喃自语，扒开杂草前行，野根绊得她脚步不稳，磕磕碰碰往前冲去。不知走了多久，抬眼处一抹冷云凝在天际，日头已经倾斜。

一丛白杨迎风抖瑟，耳边已是潺潺水音，秋晴掬了捧水，发觉有目光落在她的背上，她转身，见两个年轻的士兵守着一辆坦克，射向她的目光由惊异蜕变成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