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无绝期(1/2)
他哭得撕心裂肺,他却笑得愉悦
“没有下辈子......”穆离渊喃喃重复了一遍。
夜里的风是轻柔的。
因为这不仅是仙境的风,也是昔年沧澜山春夜里的风。
但穆离渊却感到轻柔的风吹得身体越来越疼痛——周身的金光护体结界在渐渐飘散成尘埃远去。
皮肤开始在仙风里渗血,穆离渊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无力地伏在江月白的膝上,看到肮脏的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发丝落下,染红了白衣。
“所以渊儿有什么想做的事,就要这辈子做完。”江月白温柔地替他擦着脸上的血,可是越擦越多,没有了金光护体,江月白每触碰一下他,都会灼烧出带着血雾的烟,“不要等到下辈子。”
小的时候,江月白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说有,便能吃到最好吃的桃花酥。
方才江月白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却只能说没有。不是他变得无欲无求了,而是他的欲|望滋长得太疯狂。
“我最想做的事......”穆离渊仗着将死,胆大妄为地握住了江月白抚摸自己唇角的手,嗓音被血浸得嘶哑,“就是不想再做师尊的徒弟......”
江月白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眼睛,眼睛倒映着眼睛,他的心事就像映在透明湖泊里的星星,江月白一眼就能捉到。
可江月白却永远装作看不到。
“我从来都没有把渊儿当做过徒弟。”江月白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知道......”穆离渊弯唇笑了一下,又一道温热的血迹顺着唇缝溢了出来。
他不想做江月白的徒弟,因为他想做比徒弟更近的人。
江月白说他不是徒弟,因为江月白只把他当做一件工具——从前要他的魔元炼器,如今要他的死生之花救人。
但他最擅长自欺欺人,只要他不想这话的真正含义,那就算是江月白答应了,死而无憾了。
穆离渊在心满意足中闭了眼,伤口崩裂得越来越多,他疼得有些昏沉,这样融化在仙气里的死法,远比用刀子一刀一刀割开皮肉更痛苦。
他死得这样凄惨,江月白也许就能记得久一些。倒也不错。
花瓣的碎屑落进他的长发,又沾上鲜血落进江月白的白衣。
春夜寂静。
他闻着霜雪与花香的浅淡气息,感觉要睡着了......
“渊儿,”江月白在耳边唤他,“醒一醒。”
穆离渊艰难地从江月白膝上抬起头,失血过多,他已经感受不到痛,只觉得冷,浑身发抖的冷。
双腿跪得僵硬,他一动不能动,也不想动——他发觉江月白身前的衣衫已经被他的血水浸染成了淡粉。
淡粉的衣、淡紫的花,映在江月白清澈如水的眸底,像一幅画。
好漂亮......他在心里想。
他的师尊,不论怎样,都是这样好看。
海浪晃荡,飘扬起漫天的晶莹,也许是从云层上落下的冰点。
星雨、萤火、花瓣、碎雪,这世上所有美轮美奂的景色,都奢侈地汇集在他死前这一夜。
“下雪了。”江月白离得近了些,温暖的气息包裹了两人,“喝了酒就不冷了。”
仙气幻化的酒杯里盛满了仙海的水,金波荡漾,绽开一圈圈雪花落进的圆。
仙气浓烈的酒水碰到唇齿,穆离渊感到双唇都开始燃烧。
可又瞬间冰凉——
江月白与他喝了同一口酒。
还吻了他唇边的血。
如幻似梦,还是梦中的梦
江月白说今晚不杀他,那他就只剩下天亮前这一个晚上的恩赐时光。
心上人的一夜温柔,换他这朵死生之花,怎么看都是......
死生之花不配。
他不舍得让江月白再这样牺牲自己来施舍。
他的师尊早已是别人的,他怎么能这样贪得无厌的要挟索取,一夜不够,还要一夜
穆离渊挣扎着想要从江月白的怀里起身,可这个吻让他醉得头晕目眩,四周到处都是飘旋的仙风,他没有站起身,反而倒在了树下紫藤碎屑堆积成的花海里。
他还没有这么虚弱,扛不住一阵风。
是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满地的碎花里。
“是不是很痛。”江月白垂眸看着他满身的血,淡淡的醉气随着长发一起落在他的脸,“恨不恨我”
穆离渊呼吸困难,淤血堵着他的喉嗓,满腔都是咸涩。
“不......”他摇头,“不恨......”
他是很痛,但他一点都不恨。
他曾经因为幼稚的爱恨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江月白的事,如今江月白不计旧怨,还愿意这样对他温柔地笑一下......
他怎么可能还敢去恨。
江月白叹了口气,嗓音在海风里变得有些冰凉:“你要如何才能恨我。”
动作也与嗓音一样,从温柔变得僵冷——江月白掐住了穆离渊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轻雪里的月色顺着晃动的树枝缝隙流淌而下,落进他的眸底,像是浮起水波。
“永远......”穆离渊流血的眼睛望着江月白,哑声说,“永远不会......”
江月白用指腹抹开那些血。
而后又俯身吻了他,带着酒醉与雪凉。这回不是温柔的蜻蜓点水,是强硬的折花揉枝,把花枝都撕裂出了伤痕。
“我想要一把剑。”江月白微微喘气,“渊儿,你愿不愿意给我这把剑。”
穆离渊被四周仙风仙云里的仙气腐蚀得浑身剧痛,又在江月白的吻里醉得气息迷蒙。
这是世上最残忍的酷刑,也是他生命之中最美的一夜。
“我没有剑......”穆离渊双唇被咬出了血,眸色迷茫,又渐渐变成愧疚,“我没有保护好......师尊给我的剑......”
“不是那把剑,是一把新的剑。”江月白缓缓说,“一把渊儿做的剑。”
“什么......”穆离渊痛得呼吸颤抖,“什么剑......”
江月白不论问他要什么,他都会给,可他现在没有剑、他也不会做剑,他只有体内支撑命脉的这朵死生之花。
他竟然有些恨,恨自己浑身的价值太少,不能博得江月白一笑。
“是一把能斩开天门的剑。”江月白冷色的眼眸在此刻有了细微的亮光,星月海光闪烁在黑夜,映得江月白面容明暗交错。
“天......”仙气浸透了穆离渊的皮肤,开始向骨肉经络里渗,他的每一点声音都带着疼痛的战栗,“天门......在......”
“天门就是仙界的第三重境门,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的故事么。”江月白擦了穆离渊唇角的血,又去吻他唇角的血痕,“过了天门,才算真正飞升成仙。”
穆离渊回应着江月白的吻,在艰难的喘息里回想着模糊的从前。
师尊从前给他讲的故事里说,过了天门的仙人,便能畅游翱翔在无尽虚空,再不受任何牵绊束缚——不受山河天地羁绊,更不受光阴岁月拘束,能瞬间飞至千里万里之外,也能穿梭于千年百年之间......
那才是真正的,逍遥游。
“飞升有一条捷径,能助人连开三道境门,开第一重门需要情,开第二重门需要恨,开第三重门需要一颗爱恨之心,一颗活的爱恨之心。”激烈的吻之后是平静的对望,江月白认真地看着穆离渊的眼睛,“这颗心我等了十几年,渊儿愿意给我么。”
穆离渊微微怔住了。
十几年......
此夜风月情浓,他却在情浓至深之时骤然清醒。
江月白只用十年连越两重境门,用的不是气运与修行,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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