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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断奢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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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杀我的时候不要用剑。”

玄天仙境这些时日最大的乐趣没有了。

江月白做的小木偶人是大家最近的新宠,所有仙君仙子们见到都不禁感慨:江月白以前是不是什么手艺人,不然怎么能把小孩做得这么精致漂亮。

皮囊是漂亮的,但因为没有脑子,就显得呆呆的可爱。

实在是太妙了。

仙子们每日都要找各种借口来江月白的仙池玩弄小圆,揉揉脑袋、捏捏脸蛋、揪一揪小胳膊小腿、再给他灌点灵力指导着他蹦来跳去......

远比在各自仙宫洞府修炼打坐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她们还没有玩几天,江月白居然就不让玩了。

确切地说,是告诉她们,剑心出了些问题,要闭门专心调养剑心。

剑心是对江月白最重要的事情,江月白的口吻也不像开玩笑,仙子们都不好再去打扰。

只好暂时先戒一戒捏小孩脸的瘾。

可这瘾没几天就复发了。

既然江月白不准近玩,那就远观一下,总可以吧

然而仙子们再次来到仙池时,却见四周仙河皆断,空余一潭没有灵力的死水。

仙池上方枝条摇曳,除了微冷的风,什么气息都没有——说明江月白很久没有来这个地方了。

云上仙宫也寂寥无声,全然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大门萧索敞开,薄纱垂幔随风飘荡。

仙子们沿着回廊九曲十八弯,走进寝殿深处,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又不像真人。

模样漂亮,只是那双最漂亮的眼睛却闭着,长睫一动不动搭在脸上。

“这不是......小圆吗!”她们惊讶。

说好的闭门调养呢大门开着不说,这冷冰冰扔着,也没有要调养的样子啊。

“奇怪,江月白不是说他要仔细调养剑心,”仙子们都感到疑惑,“怎么把小圆扔在这里”

青芷上前了几步,伸手探了小圆心口,也觉得奇怪:“剑心还在......”

“江月白又要去做什么”

众仙都心里不约而同都想了这句话。

和他们这些早就了断了红尘凡俗的仙人皆不同,江月白虽然在玄天仙境待了这么久,身上却没有半点仙人的影子——他从不想着养身修行延年益寿无穷尽也,而是把自己修炼所得的灵力都给了那颗剑心。

飞仙求的是自在无拘、随心所欲逍遥无忧。玄天仙境里仙气充沛,想要什么东西,伸手便能化来。能在此间长久余生,便是毕生所求,何必再心念凡尘。

可江月白偏偏心念凡尘。似乎有一道斩不断的锁链在一直拉着他下坠。

他每一次都要为凡尘事下界,每一次归来都是鲜血淋漓。

和整个仙界格格不入。

既然红尘世间有他放不下的人,何必求飞升

“他不会又去凡间了吧......”有仙子问。

“不可能!”青芷摇头,“灵脉尽断,他撑不住的。”

“那他会去什么地方”

从前江月白几乎只守着剑心寒池,想见很容易。如今忽然改了行居习惯,就难找了。

玄天仙境广袤无垠,比凡间三界全部加起来还要辽阔浩荡成千上万倍,更何况山水地形皆可依仙气随意变换,若不主动造访对方固定住处,根本无法轻易见到一个人。

“我先发个传音。”青芷两指并拢。

可灵光刚起便被穿堂的风吹灭了。

“不必找,我不是在这儿。”江月白温和的嗓音远远传来。

微冷的风撩开层层垂幔,白衣跨过了门槛,江月白逆着光走进来,显得整个人有些虚无缥缈。

“你这些日去了哪里”仙子们见了来人,调侃道,“怎么连小圆都失宠了”

江月白淡笑:“哪里失宠了,这座云上仙宫都给他住了。”

他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却没有去抱小圆,而是目标明确伸手直探胸口,收了他体内的那颗剑心。

仙子们见江月白又要往外走:“怎么又丢掉小圆不管了你不要可归我们了啊!”

江月白脚步微停,对这个要求未置可否,只轻声道:“他养不活这颗心,我得去找别的办法。”

江月白虽然话音和缓,但步子却走得很急。这不是他平日里的习惯。

也许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众仙见状,都识趣不再跟了。

“小白!”

青芷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出声喊住了远处的江月白。

江月白回过身。

青芷从殿内追出来,仙裙在身后拖出一道浅青色的烟云,好似脚下生出了一条草长莺飞的花道。

“你要去做什么”青芷压低声音,她拉住江月白的袖子,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灵息流动——对方显然把灵脉里仅剩不多的灵力也彻底耗费干净了。

想来他方才也并非是故意那般轻言轻语,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御泽前辈他......”青芷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干涉江月白什么,只能拿这里资历最老的老年人来压,“他身体不舒服,要你去看看他......”

她日日来此,却和旁人不同,她不只为了玩小圆,她还带着御泽给的任务。

任务就是让她看着江月白。

御泽担心江月白没有要他给的灵珠,若要再去做什么耗费灵力的事情,恐怕身子会承受不住,但他不懂医术,除了那些会给江月白平添压力的碍眼和唠叨,能做的少之又少。

青芷明白御泽的心思,但不明白御泽的任务——御泽没有交代她照看江月白的身子、也没有说要时时刻刻盯着江月白的什么行动......居然说“你看着他,看他有没有流泪。”

青芷几乎怀疑御泽是真的给气病了在胡言乱语:“......什么流泪”

御泽叹了口气:“你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的。”只有这个方法,他总结出的独家方法。

此刻青芷借着面对面说话的距离仰头看向江月白的眼睛。

根本半点泪也没有。

她心想,江月白怎么可能流泪,他明明是那种面对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什么过分情绪起伏的人,要真流了泪,那她还真有点......

有点想看。

“你......”青芷移了下步子歪了歪脑袋,换了个角度看,仍旧没看也出什么来,“你要不要现在去前辈的仙宫瞧......”

“前辈让你盯着我么。”江月白淡淡道。

“呃,不是不是!”青芷调整了一了......”

江月白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青芷还在回味“辛苦你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时,江月白已走远了。

她回到江月白的寝殿内,仙子们已经合法霸占了小圆,正摆弄得不亦乐乎。

“刚刚你们可都听到了,江月白说这个小圆他不要了,咱们猜拳,谁赢了谁得小圆......”

“那可不行!你用仙术作弊怎么办......”

“诶!我有个法子!一人玩一天!今天送你仙宫,明天送他仙宫,轮到谁谁领他走。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那第一天归谁呢”

“这个......哎!还是猜拳吧......”

仙子们讨论得热烈,转头看见青芷若有所思地站在远处,问道:“怎么了”

青芷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风里有陌生的气息。”

......

御泽的仙宫不在云端,而在苍山之间。

草木青葱,花香鸟鸣,酒潭仙水作瀑布,飞流直下绕仙宫。

御泽喜好和江月白不同,他不喜欢那些纯白色的云,显得跟过丧的白绸似的,越看越愁。

人眼既能看万物,便要多看些纷繁颜色,好忘却烦忧。

寝殿大门开合,光影变幻,明亮一瞬又逐渐恢复暗淡。

御泽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如今“病了”,起不来床。

来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叫他起床。

茶盏相碰,炉火微扬,药罐与紫砂缸摩擦......

最后是一声极轻的衣衫坠落的声响。

江月白坐在塌边,静默无言。

御泽闻到了江月白身上冷风的气息,还闻到了冷冽里夹杂着细微的淡淡血味。

室内是漫长的安静。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

一句“你还知道来看我”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觉得自己像个满心怨恨的孤寡老人,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去干什么了”御泽问。

“去见他。”江月白说。

“见他。”御泽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心疼,只觉得想笑又笑不出,怒也怒不起来,“你的身子能撑住去凡间魔界见他”

“当然。”江月白嗓音云淡风轻,唇角甚至还弯了弯,“不仅能去,还能开金光护体带他回来。”

“嘶......你......”御泽坐起身,“你这是还要我夸你不成”

“不该夸么,”江月白道,“前辈不是心疼他么,要见见吗”

“我心疼他做什么,我是心......”御泽话音一顿,问道,“他在哪”

江月白转过身,眸色被窗外光晕照得迷蒙,轻声说:“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我怎么见。”御泽没好气。

他觉得江月白这次就是专程来气他的。

“当然是怕前辈真的去见,”江月白端起了药碗,用勺子晃了晃药汤,抬起眼眸,“见了真心疼上了怎么办。”

御泽冷哼了一声:“怕我耽误你炼剑”

江月白只浅笑不语,递上了药碗。

御泽也一言不发地接了药。

他没怎么见过那个穆离渊,但他见过很多次小圆。

那双眼睛,见久了,会不会真的心疼上......的确说不准。

御泽低头抿药,半口都咽不下。

太苦了。

这药是青芷留的方子,说是能舒心顺气,前几日他喝了些,用处没多少,可也没这么苦。怎么经江月白的手熬出来,就苦了这么多。

看穿了他装病,故意的吗。

“你又要对他做什么”御泽将药碗重重搁在了塌边桌上,以示对这苦药的不满。

“这碗有些浓了,我再去煮一副。”江月白端了碗准备起身,被御泽一把拉住了。

“我不拦你做什么,你不愿说的我也不再问了,”御泽从枕边拿过了盒子,“但这灵珠拿着。”

他知道江月白一直瞒着他什么事,上次江月白问他“若渊儿真来了此处,前辈会对他说什么”,他便知道,有些事情江月白永远不会告诉他全部——也许是一些渊儿知道就不会再恨了的事。

他猜不到,也不想再费力去猜了。

破念是江月白的剑,通天之途是江月白的前路。他没法做一个为他开路的好前辈,起码也不要做拖累。

“我从前没什么本事,为孩子做不了什么。”御泽见江月白迟迟不接,将盒子向前递了递,“如今熬了几百年岁也算有些本事了。拿着吧。”

江月白垂眸看着盛着灵珠的盒子。

静立良久,重新坐回了塌边,从御泽手里拿过那个盒子放在了枕旁:“前辈不必担心我会出什么事。”

这话御泽听了几百回了,他正要开口,江月白又说了话。

“我曾经说‘我的剑绝不会炼不成’,”江月白握住了御泽的手,嗓音轻却坚定,“不是敷衍前辈的虚话。”

“我知道你的决心,可这世上有无形的枷锁,万事万物皆有其道,你若不按它的道,便永远冲不破枷锁。”御泽第一次泼了江月白冷水。破念本就是不存在的剑,更何况江月白还要用一种从未试过的法子来炼。

“天道无相,我的剑亦无相,何来高低。”江月白说,“顺不了它的道,那就破了它的道。”

御泽看着江月白的眼睛,又想起了他们多年前在玄天仙境的第一次见面。

那双眼眸在无光的夜里也有星月。

“小白,你......”御泽叹了口气。

也许他注定就是要目送倔强的孩子远去。

他这辈子都挣脱不出这个劫。

“前辈,谢谢你。”江月白忽然极轻地说。

御泽微微一怔,抬起头。

“我要去找他了。”江月白又笑了起来,仿佛没有说过刚才那句突兀的话,临走前对御泽道,“这药其实不苦的。”

白衣远去,消失在殿外苍山雾霭间。殿门缓缓闭合,光影渐暗。

御泽在静谧里重新端起了药碗,尝了一口——

不仅不苦,甚至是甜的。

他闭着眼的时候就听到江月白熬药的时候加了糖粉。

是他自己喉嗓泛苦罢了。

......

弯月斜躺在层云之上,被晚风吹散成流金。

银色的悬天瀑布里混着月华融化流淌而下的浅金碎屑,从蓝紫色的夜幕坠落,迸溅起数不清的飞舞萤火。

如梦似幻。

穆离渊感觉自己的一场长梦还没有醒。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明亮圣洁的夜。

或许这根本不是夜,而是一幅能身临其境的画。

上一次他强闯通天河时没有金光护体,弄得浑身是伤,尚未完全治好的眼睛看不清景象——他只模糊地看到高耸巍峨的仙门金光灼目、仙君仙子们毫不留情的法器刺得他遍身是血......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此间仙境壮阔。

水天空寂无人,只有安静月色。

“好看吗。”江月白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浅淡的声音在滔天水声里显得更加淡。

穆离渊转过身。江月白已经走到了他身侧,仰头一同望向仙水流淌的飞瀑。

“好看......”穆离渊看着江月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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