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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紫藤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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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尊身上留下我的东西。”

苏漾当即就要御剑跟上秦嫣。

“不对。”云桦一把拉住了苏漾的胳膊,“这事完全不对。”

“秦嫣确实做事古怪,”苏漾微微有些气喘,“但这次,我信她!”

云桦没松手:“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苏漾吸了口气,转过身对着云桦,“老云,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上元灯会,她拿我们寻乐子,神不知鬼不觉给每个修士的天灯都涂了她的连心粉,把所有人的愿望看了个遍,第二日贴在山门旁大树上......”

那一年,所有品行高洁的修士逃过一劫,所有“心思龌龊”的修士被当众处刑。

而苏漾就属于后一类。

佳节傍晚,月出东山,修士和弟子们在栖风崖放灯祈愿。

有的许愿“早日得道飞升”、有的在灯上写“早日出师下山挣钱”、还有的悄悄写一行小字“希望云水峰上的小师妹会喜欢我”......

苏漾向来对这些放灯猜谜的繁琐仪式没什么兴趣,只对从江月白的春风殿偷来的几坛酒感兴趣。

可他抱着酒坛路过栖风崖时,不知被哪个热情道友硬塞了一个灯,于是借着醉意在灯上写了几句胡话,扬手放了。

结果拜秦嫣所赐,这句酒后胡话第二日成了传遍十八峰的金句——

“看书不如看春|宫,练剑不如练右手。打架不如打马|枪,求仙不如当混球。”

堂堂正正苏长清的一世英名第不知道多少次毁于一旦。

苏漾此时顾不得计较往昔恩怨,对云桦道:“秦嫣炼出来的东西虽然一个比一个怪,但她说有打探消息的能力,那就肯定是有......”

“那是魔界。”云桦打断苏漾,“她的药粉能耐再大,也绝对大不到穆离渊的地盘去。”

苏漾无言一瞬。这话他没法反驳。

“如果纪砚真的发现了什么,此刻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倾巢而出。雪归不在,康墨的伤没好,要是你我二人此时也离开沧澜门,”云桦神色凝重,“弟子们刚受重创士气未振,西南四派趁虚而入,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你怕纪砚要调虎离山”苏漾话音一顿,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是想说......秦嫣和纪砚有勾结”

云桦没有回答,只给了个猜测:“也许是纪砚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正好被秦峰主打探到了。”

忽然,院外有脚步声急促响起,通传弟子喊道:“云峰主!苏峰主!玄书阁来信!”

两人神色都变。

回信来得太是时候,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苏漾当即夺了过来,一把撕开信封,抖开了信纸——

云桦在旁边问:“纪砚说什么”

“他说......”苏漾脸色越来越难看,片刻后抬头,嗓音暗哑,“魔界要有大动作了,二位峰主......不去看看么......”

二位峰主。

纪砚似乎在写信的时候就知道是哪两个人在瞒着这件事。

苏漾将信纸揉成团攥在掌心:“老云,这回怎么说秦嫣猜得一点都没错,我们瞒谁都瞒不过纪砚!江月白去魔界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云桦却很平静:“师兄弟再不对付,也是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当然知己知彼,纪砚能猜到穆离渊想做什么,不奇怪。”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漾在不知不觉间已出了满身的汗,襟袖都湿了,“明日就是三月三十了!”

这到底是是穆离渊的计划,还是纪砚的阴谋

云桦许久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会选择静观其变,但这次我选择信秦嫣一回。”苏漾神色认真,“老云,要真是纪砚的计谋,我也认了,我不能不管江月白。哪怕是假的,我也要去看一看。”

云桦沉声:“你和秦嫣先后离山,若惊动了纪砚,给沧澜门引来战火,你担待得起吗。你身闯魔界,若惹恼了穆离渊,他毁约卷土重来,你又能担待得起吗”

“我担待不起。”苏漾在离开前说,“但我不愿再这样活着。”

这样,拿兄弟的命作押换来苟且偷生的日子。

很没劲。

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

魔界的夜晚第一次灯火盛放不夜天。

明日魔尊要大宴魔修,魔宫四处都挂着灯笼,环绕魔宫的群山上篝火燃得热烈,金黄色星星点点连接成片,漫山遍岭延伸,令星辉失色。

星火不夜天,也是无数魔修激动的不眠夜。

——能尝到尊上赏赐的仙体灵肉,不知能抵得上修炼多少年。

星邪殿四周禁制层层,隔绝了火焰与嘈杂。

江月白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衫,靠着石壁坐在玉榻旁。

浑身的伤口红肿溃烂,痛得发烫,冰凉的玉石和冰凉的石壁贴着皮肤,饮鸩止渴般融化着热烫,再慢慢发酵成更强烈的痛。

疼痛可以让人神志清醒。

殿外已是深夜,混乱吵闹隔着几层墙壁与禁止屏障依然能隐隐约约传到殿内。

魔族们都在期待明日的盛宴,讨论仙体灵肉做成的食物该会有多美味,笑声中是掩饰不住的饥饿与渴望。

江月白闭眼仔细分辨着那些欢笑里的模糊议论。下一刻,那些议论声忽然放大,变得极度清晰,每一个贪婪残忍的字眼都清清楚楚传进江月白的耳中——

殿门从外面打开了,雪白的月光照亮了阴冷的大殿。

晚风中有极淡的花香,混杂着血腥味和魔气,闻起来很古怪。

江月白睁开眼。

逆光而立的人身后是血月和火焰,黑袍的阴影蒙着一层血色,像刚从饮血啖肉的沼泽深渊中爬出的恶鬼。

殿门一点一点闭合,将那些血与火关在门外,殿内昏暗的蜡烛逐渐照亮了穆离渊的脸——这张脸并不像恶鬼,深邃凹陷的双眼如同墨笔勾勒出精致的线条弧度,只是这双眼里一点光也没有,只有无言和疲惫。

江月白的嗓音依然是淡而哑的:“想来和我说什么。”

穆离渊一步步走近,停在玉榻前。

江月白的薄衫被这阵开门的风吹得飘动,露出了很多勾人风景,但他仍然保持着单膝弯曲靠坐的姿势,仿佛故意诱敌深入的美人——若非看到这幅风景的人很清楚,江月白只是对这些事太过凉薄而毫不在意,也许真的会沦陷在某一瞬的风月计谋里。

“最后一夜了,”穆离渊垂了下眼睫又抬起,像是一个无声的叹息,“师尊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江月白沉默地回看着面前人,神色漠然得没有温度——如果再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他其实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半空中某处虚无。

良久,江月白终于动了一下唇。

穆离渊的呼吸都为对方即将出口的话放缓了,却只听到冷淡的两个字:

“没有。”

穆离渊维持着僵硬的站姿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慢慢屈膝半跪下来,在极近的距离直视着江月白的眼睛。

这是一双漠然又惹人遐想的眼睛。

江月白的眸色很好看,雪雾一样冷而朦胧,自上而下垂眸俯视他时,又总是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与宠溺,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让追逐的人发疯。

穆离渊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团紫色,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去拉江月白的手。

江月白垂眼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小段紫藤花枝。

“你又想玩什么。”江月白问。

穆离渊把紫藤花枝绕过江月白的手腕,低着头仔细地缠着花枝头尾相接的地方。

他反复调整,又一点点翻拨花瓣,确保花枝上的每朵小花都面向外侧,才松了手。

抬起头时,似乎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深仇血恨和剑拔弩张,眸底清澈:“我觉得这个好看。”

江月白说:“明天不还是要摘下来。”

仙灵宴的食物是仙体灵肉,当然要将做食物的人剥除干净衣物杂饰,才好一片片切割成碎肉。

穆离渊拉着江月白的手没松:“师尊害不害怕。”

江月白没说话。

穆离渊攥紧了江月白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手臂缓缓用力,抱紧了怀里人。

“师尊为什么不害怕,”他搂着江月白,摸到了满手的血,脸埋在江月白的肩头,嗓音堵得模糊,“师尊为什么不说话......”

穆离渊闭上眼,在心里想:只要江月白说一句“害怕”,说一句“不要”。

他就不杀了。

不杀了。

仇人已经认错了,已经服输了,已经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不用再赶尽杀绝了。

这是他的仙奴,他要永远锁着,每日每夜折磨、永无止境折磨......

“手刃仇人都不敢。”江月白的嗓音很轻,但因为身体紧贴而带着细微的震颤,把语调里的那点寒意传遍全身,“还要抱着仇人哭一场么。”

穆离渊的思绪像被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砍断,戛然而止。

他扳住双肩推开江月白,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月白的脸。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他知道自己要疯了。

每一次他想要逼自己放下仇恨,下一刻就会被更加强烈地激怒,心中只剩下燃烧的仇恨。

他真的被逼疯了。

穆离渊猛地提着衣领把江月白从玉榻上拽下来,一路拖行,踹开密室的暗门机关,把人狠狠摔在刑架堆里!

锁链晃动,巨响回音层叠。

江月白低头吐了口血,翻身靠在铁架上,微微喘着气。

薄衫彻底被撕裂了,黑发散落得到处都是,显得他整个人更加苍白。石壁烛台的蜡液坠下,刚好落在锁骨,绽开一点血泪般的殷|红。

“是啊,这么久了,”穆离渊用铁链绕过江月白脖颈将他锁在刑架上,“这些东西却还没舍得对师尊用,太可惜了。”

江月白没有任何反抗,平静甚至顺从地让他拉开双臂双膝,直到穆离渊点亮了红烛,江月白的身体才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在烛火晃动的光影里闭上了眼。

因为对面有镜子。

“我想......”穆离渊在江月白耳边低声说,“在师尊身上留下我的东西。”

江月白没有睁眼:“你不是留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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