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2/2)
她乖乖被他们扣上特质手铐,带回了返祖协会。
加德看着她的背影,痛苦地闭上眼睛。
*
——如果夏恋说曾经喜欢过加德,大概没有人会相信。但,她谁也不会告诉。
“夏恋,今天爸爸妈妈带你去体检,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哦。”
“好的妈妈。”
她牵着父母的手,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平日里总是吵架的父母的心情也格外的好,难得的家庭合睦其乐融融。她感觉很开心,于是毫无防备地跟他们走进了那个研究所。
“没错,她是龙,黑色的,非常漂亮,也很罕见,很珍贵对吧!”父亲说,声音颤抖,眼神贪婪。
“是呢,很珍贵。”穿着白袍的研究员摸着她的脸这样说。
她不是很明白他们话里的深意,只以为这是体检时父母和医生的基础对话。直到他们带着钱离开,而自己被留在了研究所里。
“龙啊,虽然是比较稀少的妖,但是除了战斗方面之外,好像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好在幼龙的鳞片已经有相当厉害的防御力,最重要的是还未完全变硬,可塑性很强,全都拔下来吧,应该会有客人想要一件龙鳞防弹衣,顺便看看多久鳞片能重新长出来。”
“传说龙的角有神奇的药用价值,割下来检测一下……啊,并没有用处?啧,果然是没什么用的废物,不过龙角很漂亮,有一位收藏家客人很喜欢,等长得大一点再锯下来……”
“虽然妖身除了龙鳞之外也没什么用处,但是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尤物吧……”
“……”
无数次的拔麟之痛和锯角之痛就好像烙印在了皮肤和头皮之上,更是深深的烙印在了年幼的心上,即便伤口已经恢复,理应不该有任何感觉了,可还是依然无时无刻都存在有那种灼烧的疼痛感。
心理医生说这是心理问题。
说实话即便医生说她是个疯子,夏恋也不会觉得医生是在胡说,因为她自己都觉得快疯了。
和所有的年纪小的实验体一样,被返祖协会救出来后被送到了返祖医院,进行心理治疗和洗脑。不是贬义词,大概不是。总之大意就是要他们不能流连在过去的记忆里,社会是美好的,痛苦只是短暂的,要遵纪守法……
夏恋觉得自己上课上得很认真,但其他的实验体仍然都比她更早一步地离开了洗脑课堂,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因为一直被心理医生和洗脑课老师认定不合格,她一直留在返祖医院里,一直到四年后,她才被勉强认定为合格,可以离开医院去接触外界。
她被安排进入一所公立初中,她在返祖医院里已经学到了二年级的课程,所以现在可以直接进入三年级。
然后,加德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明明是一只树妖的返祖,却骄傲得像只小斗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他不烦人不粘人也不多管闲事又聪明,偶尔对他人的评头论足说出来的毒舌的话也很有趣,跟他一起不寂寞也不会不自在。除了他总想看她妖形这一点有点儿烦之外,她不喜欢露出她的妖形,她的龙角没有再长出来,身上的鳞片被拔了太多次,长出来的大小不一参差不齐,连颜色都深浅不一,十分丑陋,她无法将它示之以人。
他们关系很好,她在对他产生一种奇妙的占有欲,她知道那叫喜欢。
然而这份心情,很快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她发现,加德的父母非常爱他。
从国外寄来的东西,从衣服到袜子,甚至还有母亲亲手绣的手帕和围巾,父亲写的信也总是严肃中透着一股对儿子的骄傲和宠爱。
她很嫉妒。
她的心理医生发现了吗?她的心理问题,比起那几年在实验室里遭受的折磨,更严重的是她被父母亲手推进地狱这件事。
这种感觉很复杂,近乎分裂,她大概是疯了,所以才能做到对一个人又是喜欢又是嫉妒。
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正常,所以加德邀请她一起去英国的时候她拒绝了,她这样的不正常,好像恨不得把加德的父母占为己有,去了会给人家添麻烦,平白惹人讨厌,何必呢?
但她忘记了自己对加德的感情,所以三年级结束,加德离开后,她被铺天盖地的寂寞啃噬,前所未有的难受,甚至连皮肤和头皮都开始灼痛起来。
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反应,妖形进入了青春期,龙性致使她产生某种需求,或许这只是一种考验,但她没有克制,因为这成了她发泄内心痛苦的一种方式。
人的心灵要获得满足太难了,相比起来,肉体的满足如此简单就能获得。这真是一个好办法,让她有什么痛苦都忘记,大脑空空整个人飘上了云端的短暂时刻,仿佛快要窒息的灵魂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但她没想到原本应该在英国待三年的加德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加德决裂。
或许是他的口气伤到了她敏感脆弱又不正常的内心,说她自甘堕落,说她恶心,你什么都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再说她怎么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看到加德的那一刻内心涌起的悔意瞬间消失无踪,即便加德离开后她神经质的大哭过。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沼泽里,无论是挣扎还是放弃挣扎,都越陷越下去,怎么也挣脱不开,短暂的快乐后是无尽的空虚与痛苦,而这份空虚与痛苦又促使她继续去寻找满足感和愉悦感,恶性循环。
后来她发现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内心对加德的那份感情,他束缚了她,让她无法尽情享乐,所以她决定要将这份情感抛弃,连通他们之前抛弃的那段友谊一起。
再次见面已经是高中结束后的事了,大学时代他们又在同一个学校里,不过早就已经形同陌路,她继续交她的男朋友,追求一切合法范围内能让人感觉开心的一切,他继续他的矜持傲慢,见面哪怕说话也是颇为不客气的互相攻击,于是即便是曾经一起念过初中的人也恍恍惚惚的以为他们根本没有好过的时候,他们从初中三年级开始就互相讨厌了。
连夏恋都以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在她心里,她和加德早就已经结束,没有半点可能,加德瞧不起她,觉得她放荡不知羞耻,生长在那种家庭,瞧不上这样的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她一副不屑他的矜持做派的样子,实际上在加德面前她最在意面子,最在意输赢,所以她会尽情的享受,以一种毫不心虚毫不在意的昂首挺胸的姿态。
然而,现在,你告诉她,她曾经脆弱的一面、恋家的一面、不知羞耻袒胸露乳的一面,都被加德尽收眼底,她心动的那个人是加德!想到他不屑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冷眼,心里不知道想着她怎么自甘堕落和恶心,不知道在怎么嘲笑她,她的愤怒、羞恼、恨意就蜂拥而上,连她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这些负面情绪才能全都排解掉。
也许她当初不应该被返祖协会带回来,她应该像星罗那样,去把买她的鳞片和角的人,以及将她推入地狱的父母都杀掉,这样也许她的心理就会正常一点,她就解脱了,就算死掉也好过现在吧?当时她不就是想这样做的吗?只是因为没有能力像星罗那样逃走,才被返祖协会带走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慎之,眼中戾气翻涌,杀气在无意识中和妖气一起溢了出来。
而门外,观望着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没想到加德先生和夏恋小姐已经不合到这种地步了……”
“加德先生差点儿被夏恋小姐杀掉呢我听说!”
“你说他们怎么会关系那么差啊……”
“不是说相性不合吗?”
“相性不合到这种程度也太可怕了……要我说夏恋小姐本来就是问题分子吧……”
“……”
慎之看着夏恋,说:“你这样,我不能信任你能够外出执行任务,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你今晚的行为,很让人失望。”
“……抱歉。”
“我记得你的心理医生是……”
“不需要。”夏恋站起身,“小时候都没用,现在有什么用。我会去楼下,有事再找我。”
夏恋就自己去了负一楼,选了当初关唯的那间牢房,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楼下空气不好,还是宿醉还没过,她按住胸口,突然间有一种反胃感。
*
诗雅像只鹌鹑一样,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扣好安全带,接过空姐递来的毛巾。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势不凡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停在她前面的座位旁边,低头:“会长……”
诗雅的视线顺着保镖的身影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坐在她前面的那位老人,威严冷酷,说一不二,连父亲在他面前也总是有些唯唯诺诺,她自然也怕得很。
仔细想想也真是倒霉,怎么出国玩会刚好跑到爷爷停留的那个国家,还那么倒霉去教堂赏壁画的时候遇到爷爷,然后被勒令跟他一起回国,连让她跟朋友们好好道个别的时间都不等,简直就是□□者!跟爷爷一比,凛花好太多了,快点儿退位让凛花上去吧!
心里这样想着,诗雅怂怂地坐在位置上,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出一分一毫。
不过被爷爷的威严恐吓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她此时更在意的是,坐在爷爷身边的那个少年是谁。
不是国内哪个大家族的少爷,凭她在名牌里浸淫多年的眼睛发誓,他身上穿的衣服既不是一线名牌也不是那些看似其貌不扬实则专为有钱人服务的裁缝店里的定制款,还是说他是某种返祖品种比较特殊的返祖人吗?
可是身为返祖协会会长,爷爷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返祖人,就算他的返祖再特殊,也不可能让他有如此外露的重视和喜悦。
这人谁啊?长得还有一点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这样想着,竖着耳朵偷偷听他们说话,然后听到了什么,精神猛然一振,啥啥啥???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一下子没控制住,身子往前一探:“什么?爷爷,这位是你给凛花定下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