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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天下大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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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报一名,取自天下为公、天下大同之意,早先前,民国初创的那几年,这样的口号一向喊得厉害,于是各色报纸便相继出世了——公的公私的私,却无论公私,能坚持至今的,并不太多。

萧子窈看报已成了习惯,并且向来仔细——公报除头版写时政之外,其他几面往往都会预留一面写写民生、写城中百态,然后中缝刊刊广告、小栏里登登寻人启事,她从来都不会漏看的。

所以,眼下,她只管埋着头一面一面的读下去,最终就读到报尾,那里放了一则新闻,写安庆堂草菅人命,女大夫放任学徒打人,又行贿、妄图息事宁人。

萧子窈险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又读一遍,一字一句,结果却分毫不差。

她立刻叫了起来。

“简直荒唐!宋小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一定是有人造谣污蔑!”

许是她当真气坏了,那叫嚷的动静便稍微大了些许,郝姨闻声,便忙不迭的赶了过来,问道:“夫人别生气!您现在身上还揣着个孩子呢,一生气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气坏,得不偿失!我给您顺顺气,您慢慢说与我听听,可好?”

萧子窈止不住的咬牙切齿。

“郝姨,就是安庆堂呀——这城里谁不知道安庆堂?之前的疟疾就是安庆堂的宋大夫想办法研制出解药的,结果这报纸上忽然刊了一则新闻,说安庆堂是黑心医馆,故意将生了病的人往重病里治,又故意将没生病的人往生病里治,以此敛财,这谁看了不生气?”

如此,郝姨听罢,便也一惊。

“这、这不可能的呀,安庆堂怎会……不如夫人这便拨个电话过去问问详实,再不济,就换我代您跑一个腿,亲自去那边看看?”

是时,天色已然微开了,空中有落雪,越下越白也越下越大,萧子窈沉了沉眼,便扭头望了出去——灰蒙蒙的一片天,如报纸的颜色,唯一区别是报纸出厂温温热热如鲜血,而天是冷的,冷冷的天,如何天下大同。

安庆堂晨起的点钟与公馆的差不太多。

既是开医馆的,宋晓瑗作息自然有律,于是按灭了闹钟便爬起来更衣——粗布的蓝裙子,她不怎么琢磨打扮的,所以翻来覆去总是那几件,唯独今日多戴一顶帽子,特为遮掩光头所用。

谁知,她方才推开门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路火急火燎的冲过来的连翘,又见她边跑边说,迎着风,头发都被吹得很乱,就道:“不好了,小姐,咱们医馆外面围了好几个记者呢,街坊邻居都被吵醒了,都围过来了,还往咱们院子里丢石头……小姐,你怎么戴着帽子?”

宋晓瑗眉心微皱。

“我、我……我就是昨天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的——外面的人都说些什么?我这就去处理!”

“——是那老不死的老张头出尔反尔了!”

连翘顿时叫了起来,更恨得连连跺脚,说,“他昨天分明说的是,让我们今天把钱补给他,他便不往外张扬,结果谁知道他连夜找去报社了!他是既想要我们的钱,又想毁我们的名誉,简直恶毒至极!”

啪嗒。

是时,屋里屋外又静又闹,那啪嗒的一声便尤其显得无足轻重了,原是宋晓瑗手中的牛皮纸信封忽然掉落在地,啪嗒,轻轻的一声,居然溅起飘飘渺渺的、许多黑发的碎屑来。

她没说话。

却是连翘弯下了腰去,一把拾起那信封。

“小姐,你屋里怎么会有这么短的碎发?”

她颤颤巍巍道,随后便去抢宋晓瑗的帽子。

“小姐,你是不是把头发剪了?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啊!小姐!”

“——我去外面招待记者。”

宋晓瑗冷不丁的扬起声来,“头发还会长出来的,比起眼下这些事情,剪头发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疾行。

她本来不是个急性子。

平日里,除非是遇上了急诊或大病人,否则宋晓瑗讲话做事向来都是从容有度的,医者盲目为大忌,她得先稳住自己,才能稳住生病的人。

可她稳不住心生恶念的人。

天井里满是人头。

宋晓瑗只见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落地即化,最终烂成一滩滩黑色的雪水,挤在人群最前的是各路报社的记者,高矮胖瘦皆有,带了笔,也带了相机,所谓口诛笔伐,不过如此。

“小宋大夫,据传因为你们医馆近来生意不景气,所以便派学徒在外打人生事,这可是真?”

“小宋大夫,据传你纵容学徒恶意伤人,正是为了事后收取受害者的高额诊金,这可是真?”

“小宋大夫,据传你前些日子在银行取了一大笔款子,是否是因为以上办法使你牟得暴利,这可是真?”

宋晓瑗大张着嘴。

人言无休无止。

也对,只要世上还有活人一日,那人言自然是无有休止之日的。

“我没做那些……”

杜仲抄着耙药材的耙子冲了出来。

“你们都滚!我家小姐菩萨心肠,救过你们多少人的命,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谁知,他话音方落,人群中便有人叫道:“哎呀,他们医馆里的男人们可都凶着呢,这个杜仲,块头多大呢,往那一站便跟个土匪似的,还有个烂了脸的,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个小孩子就更坏了,成天到晚上蹿下跳,许是个爬房梁的!恐怕这几人就是这小宋大夫有意聚在一起用来谋害街坊钱财性命的手段!”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浪而来的,往往有鱼虾,还有浮游海草,也许还会有贝母泥沙,总之,应有尽有,也无中生有。

宋晓瑗听见有人附和起来。

“可不是嘛!我前阵子来这里看病,本来只是有些腹泻而已,结果她却硬生生的抓着我扎了两针穴位,多收了我两针针灸钱——这原本只是开个止泻药就能了结的事情!”

“还有我家孩子!他一开始不过是长了一点点湿疹在手上,可小宋大夫非说这是水痘,让我抓药还让我拿硫磺给孩子熏沐,最后却害得我孩子浑身的皮肤都干得掉皮,我孩子才四岁!”

“我家老头子又未尝不是!我老头子头晕,她非咒我老头子中风,给人开死贵死贵的三七粉入药,我当时咬咬牙答应了,结果人没吃药几天,直接昏过去了!又送来她这针灸,现在人瘫痪在床,让我如何是好?”

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

宋晓瑗见那许许多多的人头也是灰蒙蒙的,便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只是等一个个的人头张嘴说着话,人头闭嘴了,才轮到她。

她轻轻一笑。

“还有什么要告冤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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