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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三里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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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哪洼去了,黑个夜间,不声不响走了”,刘国安道。

“莫可踪迹也,款留不住,总是俄没造化,时运来了又去”,朝阳沐浴着马上的刘国能,他眺望西北,喃喃自语。刘国安在一旁道:“算球咧,少此人俄们便没生望哩?待他亲蛋蛋心肝肝一般,他眼高,嫌咱低搭”,又道:“大哥休恼,俄派人到西平,将他家小捉来?”。刘国能摇了摇头,道:“莫操切,捉来了,诸葛变徐庶”,又叹道:“谁也不是生就的贼,若是换了俄,也要跑,做贼羞了先人”。

刘国安在一旁不满道:“好咧,行咧,咱家是出下了贼头,还是出下了皇帝出下了总兵,说早哩”。受了二弟的抢白,刘国能左腿一顶,马兜了个圈子,兀自打马去了。

汝河边,沿坡下去是渡口,两侧是墙,一侧的山墙很高,砖,被岁月浸得乌黑,另一侧的墙却是在石墙上加高些红砖,藤蔓溢出墙外,并更加茂盛在墙后的院中。刘洪起心道:好一处所在,黑砖浸染的岁月,藤蔓缠绕的田园,还有那代表远方的渡口。

六骑当中,驴三死死抱着马脖子,这个马夫居然不会骑马,“瞧你那熊样”,刘洪起骂道。忽听一声忽哨,从石墙后立起几条汉子,向着马队,执弩以对,前后路也腾起几根绳索。

“那客官,把腰里的银子,些许分些与我,俺回家好做个安稳营生”。立上墙上的另一个土匪道:“少白话,没要紧地扯虚文,听仔细了,马,腰里的银子,留下,饶恁们不死”。刘洪起望着七张冲弩机,亦是无可奈何。忽然,一个土匪叫道,可是西平刘财东?刘洪起道:“莫叫刘财东,骚俺”。那土匪垂下弩机,招呼道,都将弩子竖起来,莫伤着刘掌家,咱当家的还与刘掌家一道走过盐。

刘洪起闻听,叫道,丈人的,张五平这龟孙,两年不见改了营生,做些没天理的勾当,闻听这龟孙入了天理教,成了在理的人,便是这般在理行事的?又道,你是许拐子,如今高发了,怎做起这个营生,叫人看得下路。许拐子讪笑道:“虽下路些,如今不过是蚂蚱蹬腿小踢打,总有高发的一日,这大贼一来,俺们方长了见识——嗯哼——刘掌家且候着,容俺通禀一声”,说罢转身跳进院中。

汝河边一棵槐树下,躺着一个斗笠罩住面的人,他两手枕在头上,翘着二郎腿,甚是安逸,他听到脚步声渐近,忽地坐起,道,甚事?许拐子近前道:条子上踏住着个人,当家的猜是谁?

张五平骂道,你它娘怎不说汝宁府有个人叫俺猜是谁。许拐子笑道,此人是汝宁府北路的,当家的与他一共走过盐。张五平不屑道,不就是刘扁头么。“当家的神猜”。“狗屁神猜,猪狗朋友里就刘扁头和俺是走盐的”。许拐子道,原本想引他来叙叙,不过俺一瞧,他带了五个伙计,六匹风子都是军马。张五平闻听,沉默半晌,道,倒不是干疙瘩,又问道,他可知俺在这?许拐子黑了脸,道,俺只说来通禀一声,未说当家的。张五平一把将许拐子推翻在地,骂道,俺手下能有几个人,恁又能来通禀谁?许拐子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张五平道:“留下风子,怎么说你自家编去,快挂帐子了,做完这伙便收了,回家填瓤子”,说罢,往树下一躺,又扣上了斗笠。

二人说了半天黑话,路叫条子,截住叫踏住,马叫风子,干疙瘩便是没油水,下雨叫挂帐子,吃饭叫填瓤子。

许拐子去了。“扯不清的秧秧,碍不过的情面,得罪不起的人”,斗笠下传出几声自语。槐树上还捆着个人,黑布蒙面,耳朵上也有些异样,却是被棉花堵了双耳,再用蜡烛浇住,乃是绑来的肉票,这一套措施,却是隔不住音,因为若有人在你近旁粗声大气说话,哪怕你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也是隔不住音的。

此处的渡口,在汝阳县东南不远处,汝阳县是汝宁府的府治。

“张五平也是人,行事不合天理,不讲情分,真王攮的”,刘洪起看着六匹马被牵走,骂道。驴三在一旁接口道:“就永世千年不和俺掌柜的见面了,娘的,见起了贼寇,便一起乱哄,闯塌天的马恁们这帮土冦也敢收”,驴三还欲再骂,忽觉腿上一麻,一支弩箭由墙头射下,斜扎在地上,驴三捊起裤腿一看,大腿上已被带出一道血痕。“这东西不省事,好汉勿怪”,孙名亚急忙上前道。

刘洪起怒视墙上,许拐子冲墙上骂道:“个愣熊,是嫌与刘掌家结的仇气不大?”

刘洪起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捂到驴三伤口上。许拐子在一旁腆着脸道:“实是当家的不在,小的做不了主,这个狗攮的钻天猴,我百般央免还是不肯放过刘大爷,看当家的回来收拾他”。

见刘洪起不回话,许拐子踢了踢地上的一个包袱,觉出里边是硬货,也有二百两之数,留还是不留,他心里犯了嘀咕。刘洪起在一旁道,金子,可要?

许拐子却想到张五平的粗野,这包硬货,留吧,张五平可能会说,俺只叫借刘扁头的马,谁它娘的叫你抢刘扁头的银子,老子日后还咋与刘扁头见面,人是叫你给俺得罪完了。不留吧,张五平会说,二百两银子,你它娘的就这么轻轻放过?去它娘的,不叫张五平知道啥事没有,叫他知道了,左右不是,咱只当没看见。

三里店距汝阳城三里,已是一座空村,站在村头,汝阳南门清晰可见,却大门紧闭,护城河上的石桥也被拆了大半。此时,城头放下几张绳梯,几个背弓的官兵正顺着绳梯下来,而在那孔被拆毁的石桥旁,几个官兵正在搭圆木。一个兵一边递圆木,一边道:“巴巴地将桥拆了,黄大人还问,说将桥拆了,城中如何出战?姓朱的说我自有处,有个屁处”。

冷不防,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那兵险些被踹进河里,他回头一瞧,棚长正对他怒目而视:“个龟孙东西,老驴将的,家里的小子都长成半截驴了,还这般不老成,仔细将你那粪门关住”,说着,棚长一指城头,憋着声道,朱大人就在上头。那兵闻听,心中一惊,随即,他转移话题道:“大哥,你可瞧准了,前头是几个村杭杭,莫要是流贼的精兵探子,害得弟兄们丢了命”。

棚长道,带没带长兵刃,早看真亮了。

三里店的一处院落内,刘洪起坐在堂屋里,望着泥墙上掺杂的麦芒,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了椽子,椽子有些怪异,仔细分辨,却是葵花杆做了椽子。孙名亚顺着刘洪起的目光也抬头观瞧,刘洪起问道:“不成这葵花杆,比秫秫杆结实些?”。孙名亚却答不上来,刘洪起笑道,你是门第人家出身,自然不晓得这些。

泥坯房,泥坯是自家脱的,不花钱,房顶上铺的麦穰也不花钱,花钱之处在木材,在大梁与椽子。椽子用葵花杆做,倒省了木材,也可见百姓之穷困。这样的屋顶人上去一踩,就塌了。一只野兔突然蹿出锅屋,又蹿出院门,将众人吓了一跳。刘洪起道,定然是在锅腔里坐了窝,孙名亚闻言一叹,流贼侵害此地不足一月,野兔居然都在民居坐窝了。

院中,麦穰,秫秸在地上燃出座小小火堆,火堆里是几枚鸡蛋,驴三蹲在一旁,执着根小棍乱翻着几枚鸡蛋。只听叭地一声轻响,一枚鸡蛋爆了,驴三将几枚鸡蛋飞快地捏出,捂着手指乱跳。刘洪起与孙名亚闻听动静出来,刘洪起笑道,瞧你那熊样。驴三委屈道,还不是见先生饿一天了。孙名亚笑着上前,道一声憨憨,便往蛋壳上猛吹,待将蛋壳吹冷了些,他捏起鸡蛋,拼命往上吐吐沫,然后放入火堆,道:这般便不会炸壳。驴三道,还能吃。孙名亚怒道:是俺的嘴脏,还是鸡屁股脏?

“金子!”,堂屋传来呼叫,众人快步进屋,只见早晨差点被土匪劫去的包袱里,一片金黄,里边裹着十几只马蹄金。刘洪起抄起一只看了看,上面刻着:福建建宁府松溪县原征十五年分京库——等几十个拙劣的阴文。刘洪起没耐心读这些又臭又长,总之这些金子是刘国能抢来的。他笑道,记起来了,那日刘国能说送俺些贴补,俺没往心里去。又自语道,得重熔,如何使得出去。

孙名亚道:“闯塌天待先生不薄,这些金子——”,正说话间,忽听门外一阵喝呼:“俺们是汝宁府的官军,本本等等地出来,若是良民,没人平白诬你做贼,俺们不是那衙役,缉捕讹拿——”。马夫们都吓白了脸。刘洪起骂道:“里头六个手上没家伙的,还不敢进来拿人,乡兵成日只会弄鸟”,说罢,大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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