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Chapter 78(1/2)
宫惟立刻上前,只见徐霜策的魂魄已经略微进入身体少许,手臂肌肉紧绷片刻后才不动了。
“不愧是东天上神,魂魄力量非常强,仅融入半魄就有反应了……”宣静河不由感叹:“以往在天界有幸见过东天上神数面,当时便觉得这位前辈乃是三界中最强的神明,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要上神复归原位,北垣之乱定然可除。”
三魂、七魄、七脉轮完全融进尸身是需要时间的,宫惟看着半空中淡金流转的魂魄虚影,眼底似有些忧伤。
少顷他才轻轻地出了口气,别过视线望向宣静河:“你刚才说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这血是谁的?”
“……”宣静河默然片刻,才道:“鬼太子的。”
尉迟锐原本已经走到了祭坛边,正忍不住要伸出一根小拇指往血池里蘸,闻言迅速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难道这是何种禁锢阵法?!”
任何人看到血池,都会觉得是某种残酷的禁阵,出乎意料的是宣静河却摇了摇头:“血池本身只是为了吊命,真正的禁锢阵法在这里。”
他略掀起袍袖,只见修长的手臂上,血红色刺青勾画成一朵朵妖冶艳丽的花,蜿蜒盛开,笔触精细,可想而知全身被衣袍覆盖的肌肤上都画满了这种东西。
宫惟“啊”了声,“血曼罗……”
“鬼太子巧舌如簧,且洞悉人心,在他面前不能有丝毫软弱之处,否则便会被轻易拿捏宰割。因此我自第一天下鬼垣起便十分提防,将他困在黄泉最深处的混沌空间中,每日隔空宣讲道法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不予理会。”
说到这里时宣静河牙关略微一紧:“数千年来鬼太子一直安守本分,诚心忏悔,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如此直到一百年前,我终于相信他已有少许悔改,于是允许他暂时脱困,回到了鬼垣十二府……”
宫惟缓缓地说:“你实在不该这么做,曲獬是根本没有忏悔这两个字的。”
宣静河点头道:“如今想来,悔之已晚。我就是在那一刻被他种下了致命的血曼罗。”
以宣静河的强硬程度而言,当年发动灭世之战的罪魁祸首想要取信于他,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绝不可能。
但鬼太子偏偏就能把自己伪装得温良恭俭、无懈可击,整整九千年来没有一丝错漏、没有一丝异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稍微不完美的地方;最终一朝脱困,瞬间全部翻盘,以雷霆之势掌握全局,心性之可怕手段之残忍,由此可见一斑。
他是人性最恶那一面的集合,也是玩弄人心的大师。
“我被困在这里,无法发声也无法离开,一身血曼罗会不断吸收我的血,直至吸干便会血竭而亡。”宣静河唇角略勾起一丝嘲意,道:“但鬼太子其实也很害怕我当真死了,所以放了这一池血,日复一日地吊着我的命。”
尉迟锐仍然盯着那血池,忍不住问:“为何?”
“因为我并不是直接就束手就擒的。”
宣静河抬手向远处墨玉高座上的鬼太子一指,只见曲獬那尊神躯的眉心处,蓦然亮起了一枝小小的淡金色月桂叶,旋即一闪即消。
“这是……”
“同生共死。”宣静河声音冷透骨髓,“中血曼罗的那瞬间我立刻用全部力量下了这道符,可以把他的神体禁锢在我身周百步以内。当我死亡的那一刻,这具神明之躯亦会随之灰飞烟灭,彻底消亡。”
尽管早在目睹灭世之战时便已经知道宣静河是个硬茬,但如今亲眼一见,更让人唏嘘叹服,尉迟锐不由失语。
“鬼太子可以自塑肉身在人界活动,但若是神躯灰飞烟灭,他神魂的力量也将会大打折扣。”宣静河苦笑了下:“再者,虽然这百年以来我无法向天界求救,但如果我死了,上天界还是会感应到的,到时他的所作所为就瞒不住了。”
宫惟站在巨大的祭坛前,眼底非常难过,道:“我们会想办法不让你死的。”
宣静河却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其实已经……不是很想活了。”
他连全身骨骼寸寸尽断、亲手把自己制成兵人时,都没有流露出这么气消神索的模样,此刻却疲惫得难以掩饰:“这身血曼罗会侵蚀皮肤,直至完全腐坏,因此每过一段时间便要换一身皮……百年来我已经换过九次,我已经学会不再去猜想鬼太子是从何处寻来新皮的了。”
连宫惟神情都愕然一变,尉迟锐惊道:“换皮!”
“越换到后来,皮肤被侵蚀的速度也就越快。上一身维持了四载,这一身只两年不到就已经快腐坏殆尽了。”宣静河深吸一口气,尾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栗:“日复一日的煎熬纯属徒增痛苦,我只想解脱。如果把神格赠予东天上神,至少我能在临死前看到鬼太子伏诛,即便堕入轮回,也可以笑着上路了。”
宫惟嘶哑道:“宣静河……”
这时半空中那道鎏金虚影已几乎完全进入身躯,徐霜策胸前那道巨大裂痕愈合完全,只留下了浅淡的伤疤。
宫惟紧紧闭上眼睛,颤抖道:“我不能那么做……”
宣静河却反问:“您为何不能那么做?”
“……”
“若这次放走鬼太子,未来只会遗祸无穷。北垣上神初心其实是仁慈的,只是内心尚存一丝破绽便被无限挑唆放大,最终演变成了今日无法回头的局面,以后还有多少仙神飞升后会受到鬼太子的挑唆?这世上真正如铜墙铁壁般无懈可击的道心是根本不存在的啊。”
宫惟双肩微微战栗,终于艰涩道:“……不,宣静河。我不能那么做,是因为徐白身上,有我的私心……”
宣静河有些愕然,怔愣住了,轻声道:“竟是如此吗?”
他看向不远处静静悬浮的徐霜策的侧颜,又看向宫惟,良久眼底现出微许笑意:“有私心便会有痛苦,但也会因此生出许多喜悦、期待和勇气。如此而言,有私心也不是一件坏事呢。”
宫惟仰起头,似有酸热的液体倒流回咽喉。
宣静河凝视着他,清澈的眼底闪动着一丝水光:“请不要为我难过。若我来生有幸结下仙缘,自当苦修大道,与您再次相见。”
阴风不知从何处掠过大殿,高处墨玉座上,鬼太子的神躯突然发出赤芒。
宫惟立刻回头望去,宣静河道:“他残缺的神魂要回来了!”
尉迟锐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剑要砍,宣静河却制止了他:“没用的。那玉座是他的结界,任何外来力量都无法侵入,连天降雷劫都劈不进去。”
大敌当前却砍不着,尉迟锐极其不甘:“……真不能试试?”
宣静河道:“在鬼垣中你们的神力都被压制到了极限,一旦陷入鏖战便再难脱身,实为不智之举。当务之急还是北垣上神与灭世兵人。”
他抬起一手,示意尉迟锐稍安勿躁,随即摊开了掌心。
他手掌中渐渐凝聚出一道淡金的灵光,凝成明亮旋转的光球,越来越璀璨、越来越夺目,面容也随之越来越苍白痛苦。渐渐地光球升高,脱离掌心,宣静河另一手死死抓着袖摆才能强自忍耐,因为牙关紧咬而面容痉挛,冷汗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那清明灿烂的神格越过祭坛,将深殿映得亮如白昼,直到徐霜策身前,猛然化作了耀眼的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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