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2/2）

青羽笑着点头，也跟着兴奋欢欣的她难得开心起来。

灯火楼台，万家烟景，有情男女密约佳期，三五女眷结伴遛弯儿，还有垂髫小儿们走街串巷，或嬉闹追逐，或稳坐阿爹肩头，待杂戏精彩之处，飞眉露齿拍手叫好。

市井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也总会有那么一瞬的喜悦，盖过生活的艰辛与磨难，活像这世上最富有尊贵的一个。

“仙上，那边好像在猜灯谜，我们去看看……”曲英英兴奋得指着前方一块木板搭起的高台说。

方形台子专为猜谜而设，上头隔空悬挂着一圈水红色的花卉宫灯。灯笼下是用丝绢条写的迷题，用根极细的红绳连接着，随着夜风，在柔和的光影下款款摆动。

青羽跟着曲英英靠近台前，发现上面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有寻常的平头百姓，还有不少布衫束发，一看即知是学子身份的年轻人。

从成果看，显然读书人的收获更大些。几乎各个手里都提着不止一盏荷花提灯，想来是答对灯谜后，赢下的彩头。

曲英英跃跃欲试，先是仰头看过近处的几个，什么“背板过海，满腹文章”、什么“西施脸上出天花”、还有“目送飞鸟尽”猜一离合字的，可怜她家贫未读过书，就只认得几个字，为猜谜底着实伤透了脑筋。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的，蹿身正要抢，又不幸被旁人给占了先。

青羽看她两腮鼓鼓的，不知是气恼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待依次看过上头的谜面，巧在自己也能猜出几个。刚预备唤人来取绢布，视线里突然晃出个颀长人影。

青羽微微侧身，发现面前站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合了文弱书生的着装，此时正彬彬有礼得对她欠身施礼。

稍后抬起头，男子文文雅雅道：“小生姓沈，名易，表字轩和，本贯姑苏人士，准备参加春闱会试。不知……”

他嗫嚅了片刻，后面的话明显不如前面顺畅：“不知小姐是哪家闺秀，小生……小生……”

他本身长的一副眉清目秀样，又因为急切，面上憋出几许红晕，格外衬得他秉性温顺敦良。

目睹此景，曲英英瞪大了眼睛，拿出从王府里学来的怼人气势，恶声对这自报家门的登徒子道：“哪里冒出来的二愣子！多大胆敢冲撞我们家小姐。”

那厢被她吓了一跳，男子脸腾地涨红，活像要滴出血来。连正主身旁的丫头都如此厉害，那这位小姐的出身怕要比他先前揣测的更加难企及。

可又挡不住乍见时，那砰砰乱跳的心肠。在身后同行士子的鼓励下，沈易再度鼓足勇气，接过友人递来的荷花灯，端正递到青羽面前：“小生绝非有意冲撞小姐，如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小小花灯聊作歉意，望姑娘不弃收下。”

“你这人好生无礼，哪有当街私相辍赠的，快快让开，再纠缠当心我叫人把你从街上赶出去！”

沈姓小哥儿少有的倔强，拱手揖在那儿，丝毫不畏威胁。

青羽对此人并无好恶感，且英姐儿也已斥责了他，似乎也没必要非闹得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抬起手，正要接下那盏花灯。

却听——

“我寻了你许久，原是在这儿，可是生气我来的晚了，才故意走在前头？那边有家卖芙蓉酥的铺子，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悬在半空的胳膊，被轻轻带过一旁，青羽顺着腕上的窄袖看过去，正见长生弯眉含笑地望着她。

她张张嘴，在不知该说什么的惊愕里，由他拉着自己，离开了谜社擂台。

留下的人难免失落，然而忽地又明澈起来，人生一世，总有不尽如人意之时。转念想想，今时好景如斯，佳人偶遇，既撒了性儿，还讨个赏心悦目，何须非要为一结果郁郁寡欢，凭添惆怅呢……回至友人群中，吟两句诗，赋几首词，一场无疾而终的邂逅便消散于快意的诗酒风流里。

芙蓉酥自然是没有的，有的只是长生不掩饰的戏谑调侃：“师父若接了他的好意，再来就得打听你的生辰八字，卜问吉时婚期了。”

青羽还沉浸在看到他的惊奇里，略过这桩突发事件，疑道：“你这是把临安当本家了，这次回来是为何事？”

长生干咳两声，虽此番真是带着嘱咐来京，但谢玉师父也曾问他，若不想去可换其他人前往。

他心惦念青羽，总疑心上次那不愉快的西山之行，会让她产生芥蒂，遂心甘情愿应承下师父的嘱托。

日暮时青羽才出王府不久，他就发现了两人形迹，但又找不出合适的时机，便远远跟着，直到方才才寻到机会现身相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