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2/2）

从绿腰第一个音拨出来，她就明白自己犯了多可笑一个错误。这样孤标卓然的琴声，怎可能只值三百两银子。的亏她兴起的时候不多，若不小心碰坏了它，那可是月下把火，大煞风景的丑事。

自此，她再也不肯触碰此琴。却几次请绿腰前来弹奏，充分发挥出一个大好听众的优秀品质。

然而这样的情形也没有维持多久，二人相处融洽的消息很快传到李兆耳中。也不知他对绿腰说了什么，总之后来不管青羽再怎样请她，皆被绿腰以各种理由予以了回绝。

少了听曲儿度日，青羽突然就松闲下来。

更不用提教授徒弟这档事，李兆露面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有时接连几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无人打扰，自得清静，本是青羽喜闻乐见的美事。可随着时日推移，府中渐起的风言风语总在不经意间，撩动她宁静平淡的思绪。

双月阁不同宋宅，心思钻营的仆从下人不知凡几，曲英英知道她的身份自不用说。可其余多数是些穿凿附会，喜爱添油加醋的好事看客。

一开始青羽没怎么当回事。自打有两回，李兆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阁中，后因精神不济直接在椅榻上熟睡过去，而青羽出于好心，未有叫醒由他一觉睡到天亮之后，各种莫须有的绮艳传闻便愈演愈烈。甚至连她自己，都亲耳听到过几次。

想她活到这般年纪，早该看淡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蜚短流长。可李兆放任自流的态度，却在无形中加深了她心底的不安。

回想与绿腰相处时，她时常不经意吐露的探究话语，当青羽试着把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重新看待这段关系，那留存在她记忆里，纯属李兆乖张习气唆使，才做下的桩桩件件，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可明说的暗影。

除夕夜，李兆夜半的突然现身，则彻底让她从迷蒙中惊醒了过来。

******

睿王府的除夕岁礼，在黄天海的操持下半点没差的圆满收场。

英姐儿意外得了黄公公派发的赏钱，颇难为情的来跟青羽报备，后者莞尔一笑，允了她早些归家同亲人守岁。英姐不欲擅离，耐不住青羽的再三催促，终在不停地千恩万谢中离了王府。

时至子时，对年节没什么期盼的青羽刚准备安寝，便听楼下脚步蹬蹬，几乎同时，二楼东厢的水晶帘隔断就被掀了起来。

再一眨眼，人已到了跟前。

李兆刚从外头回来，门口脱了防风的裘皮大衣，脚下靴子都未来得及换。两腮红红的，前额发髻稍显凌乱，鼻间急促呼着气。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地盯着青羽，痴痴愣愣，显然宫里夜宴上喝了不少。迎上直面的灯火，双瞳水光熠熠，明亮生辉。

因着连日来的揣度，青羽并不想再额外加诸人们的猜疑，便冷言逐他出去：“这么晚，我都预备歇息了，你也早去歇着吧。”

对面半晌不言，等了会儿忽然两步跨到罗汉榻上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壶，一边给自己倒了茶水，一边说：“曲英英呢？这久没听她咋呼，又跑哪儿偷懒了？”

“我方才让她回了家，除夕夜总要和家人在一起。”青羽心里一阵焦躁，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想让他识趣尽早离开。

“刚巧，我也让初三早回了，你说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李兆笑道。

“……”青羽蹙眉，目光别向它处。

刻意的冷淡，瞒不过眼明心亮的小王爷。沉默了会儿，他挑眉意有所指地说：“你是不是最近听说了什么，怎得总躲着不见我？”

青羽扯了下唇角：“你既无心修炼，何须时常相见。”

“不提修炼，便不想见到我吗？”李兆停下动作，静静望着那一袭白衣。

“不想。”青羽淡淡道。

李兆蓦然胸口一紧，不过脸上却仍挂着笑。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牢了她，幽幽道：“你看着我，说你讨厌我不想见我。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青羽闻声转过头，恍惚有种被算计的错觉。仿佛被他用深不见底的眸光困在无形的罗网里，怎样都无处遁逃。

李兆坐直身子，继续低低絮说：“说啊，说你讨厌我，说无论我做什么，哪怕是甘愿冒着触犯圣颜的风险，也要回来陪你过一个团圆的节日，都是让你厌恶至极的一厢情愿……你说，我就死了心，再不见你。”

许是被最近搅成乱麻的朝局扰得乱了方寸，李兆也没了素日经营的满不在意。无法再容忍长久以来的装疯作傻，决心借着酒意，将藏在心里的话，当着她面一股脑儿都道出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