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2/2)
朔夜语气里夹着一丝难解的忐忑,等着巫司给出真相,说明白,这种惨怖的事,绝非与世无争,天性良善的同族担当主谋。
巫司低缓道:“圣女司的是救赎之职,但大难临头,洺斓与众长老谁也未敢开口强迫她赴死。只是,除了洺斓外,她被拉出来黩祭的时候,并无人出来阻拦……”
如此关头,不阻拦便意味着默许,没有人想背负送死的恶名,可若世代奉行的恒言为真,以一人性命换取全族平安,恐怕是每个等待救赎之人心底最不可言说的私心。
“先生,这些话我本不愿提起。多年来,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始终深缄己口,不曾对外透露半分。或许,正是久远前无稽的传闻,使得我族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中忘记了身边潜伏的危机,赤砂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故族已逝,设若此番迁徙之途完满,老朽只希望二位不弃,能率众破旧立新,重新建立应有的秩序。”
黎戎闭目哀叹,长久漂泊的困顿,令族民苦不堪言,然而真正想回归安土乐业的曾经,要面临解决的问题仍然多如牛毛。
“黎叔不必忧怀,有先生在,我等必当竭尽全力,守护族人平安。”朔夜许诺道。他悄悄看一眼洛笙,只见那俊朗卓然的面上始终都带着若有所思的深悟。
“外间都说,赤砂是因先祖非人,有动摇国本之嫌,才遭到皇帝下旨清剿,是也不是?”洛笙幽幽道。
黎戎敛去先前的哀戚,缓慢摇了摇头:“说法众多,并无定论。还有道当时皇帝病危,朝廷暗中派人前往各处,为的是搜求治病延年之法……”
洛笙将他的回答默默记下,又问:“知道忘归林来去出路的人多么?会不会,是他们在族里安插了内应,才轻易进得云梦坞?”
黎戎道:“往来出路之法在过去并非严守的秘密,偶尔也会有不甘平凡的族人出外闯荡,大都会自觉隐瞒身世背景。论起精通,定然非历任巫司莫属,若单说熟悉,应当也有不少人知悉,即便先生推测为真,现在亦无从追究源头。”
思绪有如陷入混沌迷惘的渊沼,洛笙觉得似有东西扯着他不放,硬拉他往更深处探求。
“方才您提到过圣心石,说是用来印证圣女的身份,不知是怎么个勘验法?”他忽而问。
“圣女血液与圣心石接触后会产生异变,继而现出红光。”黎戎照实答道。
“如有同缘血亲,以何来明确圣女归属?”洛笙不解。
原以为他会说依照长幼排序,年岁大的当选,或是全凭自觉自愿,没想到黎戎却以不容人质疑的语气说道:“同龄人中,圣女从未出现过两个。”
这倒是大显离奇诡曲的事了,有忘归林玄妙的迷幻阵在前,还有这不知真假的虚悬大阵,古里古怪的承袭规则,以及全然不同中陆修真流派的术法路子……洛笙隐约开始对建立云梦坞的赤砂先祖,产生几许趣兴。
不过现下最令他困惑的,依然是青羽的身世之谜。
独一无二的姓名,对四方通路熟稔于心,乃至千钧一发之际,她对自己释出的那一线仁慈,无不昭示她与赤砂与圣女之间关系匪浅。
想着,洛笙脑海突地浮现起,不久前的一个清晨,青羽从梦中惊醒时的情景。
如果没有记错,当时她失声唤出地,应当是“阿姐”这个称呼。
会不会,百年前最后那位圣女就是她口中的姐姐……因为思念,才改换了圣女的名字用作凭吊?
又或者……洛笙突然屏住了呼吸,瞬间想到一个极其荒谬的可能。
顺着那游丝般的意念指引,他越往下想越觉得惊骇。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那就足以解释,九转星云阵为什么会失去作用,由世代笃信的公论,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场关于圣女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黎戎离开后,朔夜仍驻守在竹屋内。见洛笙不置一言,他再次郑重地跪了下来:“朔夜知罪,请楼主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像是历日旷久才做出的决定,他湛然正色道,“属下愿自请入京,探明仙长身世,为主上分劳解忧。”
说得是探明身世,实是想好了替洛笙打探青羽的动向,为了让他平息先前的怒火,朔夜此番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洛笙沉着面,鼻间冷哼:“你自己心里清楚,除去那次,还有多少次背着我独断专行。”
朔夜知他说的是关于调查青羽身份之事,在此事上,他确实私心怠慢了很久。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一把剑再锋利,若用起来不趁手,要么弃之不用,要么直接毁掉以防反噬其主。你能好端端站在这儿,不是因我有所顾虑,全是看在这么多年,你对赤砂倾心竭力尽职尽责的份儿上。”洛笙站起身,走到朔夜身边,压低了声音:“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你再插手关于她的一切。回血月楼做好分内事,有需要,我自会吩咐你去办。”
“……是,主上。”朔夜应道。
这样的结果不好不坏,虽仍不能直接参与忘归林的重迁,好歹也算解了他的禁令,可留在血月楼施展拳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