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2/2）

长生选在此处，一是因其位置好，二是因为酒楼主推南方菜色。一个人性子怪变已是稀罕，总不至连口味都变化得彻底。

青羽算准了时间出门，想不到半途，李兆又提起风翎失踪余波未消，硬是逼着她返回宋宅，换了鲜亮衣服重梳发髻，才慢腾腾赶去赴宴。

因此，青羽赶到醉月楼的时候，耳边已满是酒楼里客人酒酣兴浓的豪情畅谈。

长生长身鹤立，独自站在门店外等候。看到青羽的身影，傻傻一愣，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前接应。

青羽将繁复的裙幅理顺，歉疚地说道：“抱歉，来得晚了。”

小王爷眼光从来精准毒辣，不管她本人是否喜欢，但这袭妃色金边绣花忘仙裙，搭配滚雪烟罗纱衣，着实衬得青羽仙姿灵动，清丽无双。

不过这本来用作拖延时间的策略，到头来竟似变成专为赴约，才刻意整束过的一番仪容。让李兆禁不住暗骂——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气人不成，指不定已教这厮暗自窃喜上了！

长生引着青羽走上二楼包间，途中才注意她身后还跟着一名高挑的紫衣女侍。未有多想，他将人安顿好后，又自出去忙活了一会儿，才慌慌张张赶回来。

临窗远眺，淮水无数的楼船画舫，宛如串串流动的珍珠，镶嵌在水波潋滟的玉带似江面上。灯影迷离，秋风送来和爽的清凉，万物一派安逸，总给人一种岁月安然静好的错觉。

偌大的八仙桌，也就对坐着师徒两个人。

雪枳出于好奇，原本说好要来拜见一下前辈。但看师兄如此重视此事，生怕自己不够稳重妥帖给他白白添乱，便找借口推脱了去。

两张嘴的席宴，纵敞开吃也吃不了几多。

四菜一汤，外加一道点心。菜端上来，青羽只瞧了一眼，就已然明白长生的心意。

李兆站在她身后不屑腹诽，除了无骨鲫鱼和山药茯苓乳鸽汤，两道醉月楼知名的招牌菜，其余几样怎么看都称不上一家名楼后厨应有的水准。

他自然不知，那四道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菜肴，全都出自长生亲手……

在他未曾参与的时光里，长生不仅是师姐弟三人中，天赋最高最让人放心的，连平素所干的劳累活儿，也是最多的那个。

能者多劳，这种哄骗老实人的话，放在他身上，格外的契合相配。时常青羽想到什么，张口就吩咐他去做，每每都能收获意料外的结果。

时间久了，便好像认定了他的无所不能，以致有天他忽然请辞离山，青羽感到的竟是莫名的不安失措。

等人走了，才恍悟自己的过分苛待。吃不惯旁人做的饭菜，索性戒了三餐喜好，只温一壶茶，从雾霭濛濛的清晨，闲坐到萧条冷落的黄昏日暮。

见到他张罗起这些，青羽不免生出许多触动。再想起他们三人的恩怨纠葛，不得不说，长生的抽身离开，当真是值得庆幸的大好事。

长生将酒盅斟满，递到青羽跟前，又拿了只阔口的瓷碗，添了满满一碗。起身来到青羽旁跪下，对其郑重拜了三拜。

青羽诧异：“好好的作何行此大礼，快起来。”

他挺直脊背，严然道：“五年前一别，长生一直负疚至今，不能常在您身旁侍奉，实在愧对师父多年教化养育之恩。长生愿自罚三杯，谢师父不弃，还肯给我见面的机会。”

他说完，端起瓷碗一饮而尽，接连又倒了两碗，俱是一气见底，未见迟疑。辛辣的酒气从胃里直窜眉心，他被呛的闷咳几声，白净的面颊，透出微微的红晕。

李兆撇嘴偷笑，被青羽一个眼神横扫，立时安静如常。

“几年未见，你居然也学了身江湖习气。可是想喝醉了，赶紧遣客走人？”青羽示意他坐好，笑着说道。

长生将玩笑话当了真，连忙否认：“不、不，师父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

眼望去，看到她微笑的表情，才惊觉那只是用作调侃的玩笑，长生不由自主地晃了下神。

青羽浅浅抿上一小口佳酿，许是太久未啖尝如此烈酒，甫一入口，连舌根都被辣得没了知觉，接着便是同长生似地，连连猛咳：“咳……咳咳……”

两人同时上前想帮她顺气，被李兆抢了先，他轻轻拍着青羽的背，掐着声音道：“仙上，您身子才好，大夫说了切勿饮酒，若让主子知道此事，可是要怪罪奴婢的。”

无稽的鬼话张嘴就来，偏就让实诚的有心人全听全信。

长生急急问道：“师父怎么了？”

青羽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了，柔声道：“没什么，偶感风寒罢了，如今已经大好。今日高兴，小酌几杯不碍事的。”

说罢，她重新端起未尽的酒杯往唇边送。李兆一把攥住她细白的手腕，等到青羽疑惑的望向他，才一手将酒盅拿去，细声细气道：“仙上若真想乘兴畅饮，奴婢去给你要两壶果子酒来。”

长生看着这幕，不禁满腹狐疑。先前只将她当做普通的随侍，现在再看，总有说不上的古怪之感。王府侍从，大都是恭而有礼之人，哪有这种肆意指摘东主举止的……

“还是我去交待小二罢，只怪弟子高兴糊涂了，没考虑到师父的口味。我记得师父从前爱喝师姐酿的梅子酒，便要些青梅酒可好？”

长生离席刚迈出一步，青羽突然开口叫住他：“等等。”

她侧过脸，深深看了眼李桃儿，微掀唇角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