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2/2)
他困倦地揉了下眼睛,刚想找人来替自己看顾一会儿,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青羽身子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确认这个发现,并非疲乏过度引起的错觉后,李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而是先找地方藏一藏再说……
慌不择路,偏就脑子迷糊,切急中方向莫辨,李兆径自闪进内里的落地屏风后,隐没了身形。
这边,昏迷了近一整天的青羽,渐继转醒。
她先匆促将晕倒前发生的事,在脑中约略过了一遍,方才起身,敛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屏息静气下,青羽轻易便发现屋中尚有人在。
对未知的困惑,趋使朝着屏风走近,刚刚迈出一步,耳际立时传来一声短促惊呼。
“别、别过来。”
声音清朗明快,陌生中夹杂着令青羽深为疑惑的惊措慌乱。
“在下初入贵府,不知公府尊号怎称,主人何在?阁下可否告知一二?”
李兆暗自叫苦不迭,只好左顾言他:“仙长可在此静心安养,无需挂怀其余诸事。”
青羽微愣,发觉此人似是知晓自己身份,正待开口相询,初三却从屋外走了进来,以为李兆在说话,没看清人张嘴就道:“主子——”
“咳咳咳……”内里,李兆一阵急咳,总算制止了初三后续言语。
小侍从呆怔怔看着青羽,好半天才涨红脸憋出一句,“姑娘……您……您醒了。”
他未有见过青羽醒来的面容,青羽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静定地看了初三一会儿,视线重扫过山水屏风后透过的虚影,语气低黯道:“在下无劳无功,披泽蒙庥已是过意不去,怎敢多扰贵府清净。既然此间主人不在,某也不便过分叨扰,这就告辞了。”
说罢,她将袖摆一拂,身已越过伫立不动的初三,去意决然。
“……”
“等一下……”
开口的自然是李兆,初三显然已经被眼前状况搅和得摸不清头绪,只能瞪眼干看。
“请仙长再等等,家主、家主他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说罢,他另对初三吩咐:“初三,仙长才醒,想必腹中饥虚,你且先带她去用些餐食。”
初三尚未回应,屋那头却传来青羽的一声轻嗤:“却不知我要见的家主,是那位名唤李桃的贴心侍婢,还是这端朝至尊至贵的睿王殿下?”
荒诞的事实,在青羽无意间拿出玉佩,向方凌初问询时,已然泰半揭开。
今日亲见,不过是更坚定了她的推测。
意外的是,戳破长久的谎言后,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当李兆终于放弃躲避,神色忐忑的站在她面前时,青羽心头只有说不出的失落。
空无的沉默,疏冷的眸光,朝露蒸腾随晨风送来的潮湿沁凉,揉碎在同一处时空里,如无所不在的浪潮,快要令李兆窒息在漫灌的洪流中。
“师父。”他霍然双膝跪地,挡在青羽将欲离去的身前,眼眶微红。
“吾一介方外隐修,当不得王爷如此大礼。”青羽闭目喑默,难以再将记忆中的李桃儿,与眼前人冶丽挺俊的姿态,交叠在一起。
“师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请师父给徒儿一个解释的机会。”
“道不同,何需枉费口舌。”
再睁眼,青羽看他已然似个不曾相交的陌生人。
如雪素白的裙幅,从李兆下垂的视线里微拂一晃。
他倏地仰头,裙摆下缘已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在青羽忍耐将尽之际,他涩哑着嗓音沉沉道:“就当作我昨夜救你的回报,听我解释。”
语气近乎哀求,李兆不得不以此为借口,迫使她留驻片刻。
看似薄情的人,偏要拿情字才能困住她。
恩情也好,同情也好,总之只要沾上这个字,就能撬动她冷硬的戒备之心。
这是那个蛮横直撞的恶人,看不破也不屑为之的事。
青羽果因他这句话收住了步。
放眼望去,远空澄澈,霞光万丈,似乎世间一切阴霾都在阳光的普照下,失去生存之地。
所谓的巧言攻心,总会猝不及防扼住人深埋心底的弱点。这样的手段,不知道算不算王室与生俱来的天赋绝技。
“你怀疑空冥山之乱是我与洛笙合谋为之,这点我不否认。作为予我摆平朝中隐患的条件,我曾带两百精锐亲赴灵虚派,帮他压制叛变后山中可能出现的骚乱。”
先不知怎么开口,一旦开口,心反而像那被戳破放了气的鱼鰾白,不再憋气拘闷。
李兆跪坐在她脚边,徐徐袒露自己的心怀。
褪尽一切的伪装,他仍旧将青羽视作那个会在逃亡路上,以真挚的拥抱来温暖他的人。
“可师父你也知道,世俗人等再如何不凡,也无法与道门修士一较高下。我在空冥山有多少势力,言语有多少分量,师父想想便猜的出大概。”
闻此,青羽忍不住出口冷嘲:“逗留灵虚数月,甘为趋遣的不是你?处心伪饰,始终装傻充愣心怀叵测的人不是你?指望一句势微力乏,就能洗去一身罪愆?”
她微微俯身,勾过李兆紧抿的下颚,眸光里终于现出一抹愠色:“睿王殿下,我并不准备从你这里讨要公道,你又何必作此徒劳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