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2/2)
邱伯大步往前,从上看到下,确认沈孟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
沈孟把缰绳递给邱伯,对着李明卿道:“今夜雪大,郡主可愿进府喝一杯热茶?”
李明卿定了定神,看着沈孟,声音轻若那车辙碾过的白雪,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不少,嘴角还有一丝稍纵即逝,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着这样的雪色,要有美酒佳酿才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屋内燃起炭盆,整个房室都暖融融起来。
李明卿坐在了案几旁的蒲团上,桌上是芙蓉团,白玉糕,酒杯和酒壶都选得甚合她的心意,仿佛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沈孟忙碌的身影上。
一种熟悉的感觉包裹着她,却又像握不住的冰,她想要仔细去探寻,却无迹可寻。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在今夜出现在那里?
还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自己为何会有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沈孟拿起酒壶:“郡主,这是竹叶青。”
碧色的酒倒在了玉色的酒盏中,李明卿看着酒杯里沈孟的倒影。
“留君醉的竹叶青?”
沈孟目光一沉,窗外的风也停了。
“你到底是谁?”
她终于还是有所察觉了。
握住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不着声色地,沈孟笑起来:“郡主此话是何意?”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孟的眉眼,想要找到那么一些蛛丝马迹,却又什么都找不到一般。
沈——
不!
他不是沈云亭!
沈云亭虽然喜欢舞枪弄剑,可到底是个女孩子。
眼前这个人,像却不是。
李明卿看着沈孟不动声色,镇定自若的模样。
当真觉得沈孟这个样子,真是相当让她讨厌。
忽然一伸手,握住了沈孟依旧在斟酒的手,冷笑道:“你若不是故人,今夜怎么会在从前的兵部尚书府?”
故人——
所谓过人,是已经故去的人——
他瞳孔骤然一缩。
不可以!
他是罪臣之后,也是已死之人!
倘若这个秘密暴露在阳光下,于琅琊王府,于她——都是有百害无一利。
幽深的眼眸微微垂下,百转千回都被他敛藏起来,抬起眸子,目似星河:“那郡主以为我是谁?”
思绪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点,那些点像是碎片一样渐渐渐渐地碰撞然后,连接起来,连接——
可是那些碎片却怎么也连接不上——
是你吗——
是不是你——
她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为何如此相似——
断掉的点即将续接上。
沈孟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遂顺着李明卿的力道放下酒壶,故意打乱了她的思绪。
“沈孟,倾慕郡主。”
“哒——”
思绪再度变成翻飞的碎片,她有些失神。
他说什么?
沈孟。
倾慕郡主。
她的指尖停在沈孟的手上,随即拿开。
沈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手上的凉意还未褪去,像手上飘过去一片雪。
许是房中太热的缘故,李明卿面上微微一红,竟然不知如何顺着沈孟的话说下去。
沈孟解释道:“郡主是奇怪我今夜为什么会在京畿府,对吧?我在路上看到郡主和侍女一路往西过去,遂一路尾随至京畿府,故而——”
李明卿盯着他。
显然是不相信的。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里灌进来,沈孟的手心里面全是汗水,他站起身去关窗,也想把两个人这样尴尬的情况一笔带过。
李明卿看着杯中的酒,端起来,这竹叶青,香得醉人。
“
你既只是一路尾随,为何又带了锡纸银箔?”
沈孟一讷——
他果然不能撒谎。
从小就是这样,在李明卿面前,沈云亭只要一扯谎,她总能一眼看破。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沈大人,你今日救我,我甚是感激。本以为能与沈大人投契相谈,不想沈大人竟如此轻浮,倾慕二字便可随随便便说出口?”
他兀自又斟了一盏酒。
随便说出口?
你不知道这句话在我心里埋了多少年。
李明卿站起来:“若不是刚才沈大人这番话,我都要忘了与沈大人初识是在京都第一的温柔乡君再来。沈大人的那些言语用来哄一哄君再来的姑娘自是不错,沈大人对我也如此轻浮,实在是放肆。”
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便往外走。
那一抹背影消失在雪里,他只觉得外面的残雪好生刺眼,让他觉得双目灼灼。
听说融雪比下雪冷,沈孟从前不觉得,但是今天却真真切切感觉到了。
李明卿兀自出了沈宅,邱伯端着厨房刚刚做好的小年夜的饺子、鸭信并几个热菜才带过来,就看见沈孟一个人站在书房的门口。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着?”
沈孟回过头,眼睛有些发红,随即便往房里走:“她走了。”
邱伯轻轻叹了一声,放下东西,没有多问。
“邱伯——”
“公子,您吩咐——”
沈孟看着碟中的芙蓉团,摇摇头:“没事了,您去忙吧。”
碟中的芙蓉团小巧精致,是厨娘以红酒曲开酥,层层包裹而成,形似牡丹,气味芳甜,闻之欲醉。
彼时亦是隆冬,李明卿站在窗前画眉,远远见着一个冠玉束发的人儿提着一包酥纸盒子,绕过王府的花园,径直朝这边跑来。
李明卿莞尔问道:“云亭,你带了什么来?”
“雅香斋的芙蓉团呀!”
她记得李明卿就喜欢吃那一口酥甜。
“下这么大的雪,你竟跑到雅香斋去了?”
“我记得你喜欢!”
李明卿接过糕点放在一旁,捂住她冻得通红的小手:“你冷不冷?”
“不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