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望君珍重(2/2)
近些日子繁缕咳血越发严重,御医开了各种方子都医治无效。往昔她还能下地走几步路,如今连地都下不得。此刻见她每日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御医托住她的袖口,按在她的左手脉上调息片刻,御医神色逐渐凝重,复而又诊了右手脉象,顿了顿,最后只是皱眉摇头。
“傅太医,你之前开的方子她服用后为何不见丝毫起色?”
“夫人的症候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想药到病除已然无望。夫人天生体质羸弱,后天又忧思过度,如今易潮,易汗,每每咳嗽出血更是肺痨之状呐。适才我为她诊脉时,发现夫人又患上了风寒之症,这对她本就病入膏肓的身子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打断他:“我听不明白。承德,太医院可还有医术更为精湛的御医?将他们都请来,我就不信看不好繁缕的病了。”
赵承德劝道:“傅太医德高望重,医术精湛,亦是太医院御医之首,既然他都讲了无能为力,那请来其他御医结果也应当是一样了。”
繁缕听到我们的争执声,强撑着坐起,唤我坐到她跟前,她用微弱柔和的声音说:“琰儿,不怨太医。往日府中也请来了各色游医术士,各种方子都开过了,终归是无用功。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太医,我这身子骨我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只是不晓得我最后还剩下多少日子打理生前事?”
御医支支吾吾,望向我们,又闭上了嘴。
繁缕说:“无妨。直言即可。”
“这实在是不好说呀。若是调理得当,再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若是依旧如此糟蹋身子,受凉受寒,忧思过度,只怕,只怕命不久矣啊。”
······
转瞬已是严冬。我从未像如今这般希望日子放慢些,若是生命能永远停驻在这个冬日便好了。此时正是韶华好时光,我正年少,繁缕也未离世。
她从熟睡中醒来,撇头望向窗外,“外头可是下雪了?”
我回她:“是啊,下了一夜的雪,天地间白茫茫,倒似换了个人间。”
“琰儿,我想赏赏雪景,能推我出去看看吗。”
我本想劝说她,外面风大不适赏景,保重身子为重,可当我望向她瘦削蜡黄的脸颊上那双深陷的眼,便不自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给她披上狐裘大衣后将她扶上四轮椅推出屋外。
她望向漫天雪景,颤颤巍巍地说:“今年初雪来得真早,一如我与他相识那日的雪景。”
“你既如此记挂他,为何病到这番田地都不愿让我写书信告知于他?”
“我还有何颜面求他伴我余生?我不愿再强求了,一切任凭天意吧。放他自由,是我此生最后能为他办到的事情。我本想着,待到除夕他或许能回京省亲,可是,我好像撑不到那天了。”她话还未说完,口出咳出的血将雪地染红,地上红白相间,格外刺眼。
我忍不住落下泪来,“休得听那庸医胡言乱语。你定会好的。”
“不。你听我说下去。我对不起死去的杏娘。这一生我辜负了太多人。或许命丧黄泉便是苍天对我的惩戒。杏娘死后,我才明白自己这些年错得有多离谱。是我太过自私,总想
着把他留在我身边,伴我残生,可是最后却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我好后悔。可是,我从未后悔遇见他,遇见他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她说话时好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那不堪一击的模样好似随时会倒下。
“别说了,你要讲的我都明白,我扶你回屋歇息。”
“有些话现在不讲,将来便再无机会了。我知道自己已是油尽灯枯,风中之烛,原本在我跳湖那日我就该死了,是他救了我,为我续下一段最好的岁月。得以苟延残喘这些年,我已知足了。等我死后,请······”她的声音愈来愈小,直到最后没了声儿。
“姐姐,你最后说什么?我没听清。”我轻轻扶住她的肩。她竟已合上了双眼,没了心跳。
风雪中我握紧她尚有余温的手,直到最后我掌中的手逐渐失了温度,变得冰凉。
给繁缕收拾遗物时,在她柜子里我寻到了几件孩童的衣裳,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此刻我才料到她弥留之际对我说的是什么了,她大约是希望我能照顾好画屏。母亲毕竟是母亲,哪怕她再不愿承认,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