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推心置腹（2/2）

“熊宗瑞虽非你亲手所杀，也是你间接杀害。你故意在他践行酒中加了钩吻，虽不足以致死，却会让他打仗时体力不支，摔身下马，为敌军所杀。如此一来，你便能报仇雪耻，还能洗清自己的嫌疑。繁缕你真是城府深沉，你这张假脸下究竟贴了多少张面具？为何我一层层撕开你的面具后还是看不清你的脸？”

“你是我妹妹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待你自是真心。对于沈贤我也是情真意切。你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你才看不清我阴鸷冷酷的一面。因为我对夏家的仇视，对柳雅颂的嫉妒，对那牲畜的彻骨恨意也是真的！我也不想杀人，我也想过这是最后一次下手了，只要世间没了柳雅颂，我就能和夫君长相厮守，再没有什么东西会是我与他之间的阻碍了。我所求并不多，我只要一个沈贤，只要一切能维持现状就好！为什么我这么点心思却不能如愿？”她逐渐变得激动，双手挽住我的袖口。

我轻轻推开她：“夏繁缕你究竟几时才能清醒？你究竟有什么资格主宰他人性命？柳雅颂也只是个深爱自己丈夫的苦命女子，她又何罪之有？至于熊宗瑞，他是罪大恶极，你又可曾想过，你虽说只杀了他一人，可是将领死无全尸，将士们群龙无首，士气已消了大半，那场战役大败，浮尸遍野，派遣去的一万士兵，只有二千残兵班师回朝，八千忠烈将士就那样埋葬在沙场的滚滚黄土中。你就当真无动于衷？”

繁缕大声咆哮：“他人生死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想杀了熊宗瑞!即便他死了，我都觉得太便宜他，我恨不能将他从棺材里刨出来，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将他的残骸扔去深山野林喂狼群！”

“你已经魔怔了！你的双目被仇恨所遮蔽。你眼中看不到那八千将士的性命，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一场败仗，让多少人家毁人亡，流离失所。可惜这些你全都看不到，你的心里只有仇恨！你从几时起竟变得如此麻木不仁？”

“你可知我生母是谁？”

她没来由地突然冒出这句话，令我心下一沉：“你与繁星姐姐一女同胞，是夏相嫡女，生母自然是夏相的大夫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为何突然如此问？”

繁缕蹙眉苦笑，“我喊作母亲的人并非我生母。我生母曾是我母亲的侍女。”

我怔了半晌才缓过神儿来，“容我想想，你是说，你生母并非大夫人，而是她的侍女？”

“是。你还记得幼时你来我府上游玩，在后花园的假山旁发生了什么事吗？”

“自是记得。那时有条银环蛇险些将我咬伤，还是杏娘舍身相救我才得以保全。”

“难道你就不会感到好奇吗？蛇莽大都生活在田间乡野，深山老林中。丞相府的后花园怎么会有银环蛇这样的毒物？”

我说：“那时你我皆为

尚不省事的孩童，自然不会多想，如今想来，倒是诸多蹊跷。”

“我十一岁那年，闺房曾走水，若非杏娘及时发现，我早已命丧黄泉。那件事后，杏娘让我切记要提防着母亲，还给我说了个天大的秘密——原来我的生母并非大夫人，我生母叫容因，她是相府的侍女。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为何母亲看我的眼神与看繁星的眼神不同？为何不论我如何讨好，母亲却从未正眼瞧过我？为何我幼时常嘻戏逗留的后花园会有毒蛇？为何相府偌大宅院，偏偏我住的屋子险些走水？所有这一切，缠绕在我心头多年的迷惑在这一刻总算解开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意思是，当年相府后花园中的毒蛇，还有你闺阁失火，皆是大夫人所为？”

“是。我一直追问杏娘我的生母在何处，她实在拗不过我，便将我带到了后山附近的小枯井旁，她告诉我，我的生母容因就在这口枯井里头。当年我生母与我爹有了私情，大夫人发现后，便对她百般刁难折磨，可她还是冒死生下了我，我出生还不到几日光景，大夫人早已急不可耐，故意给她捏造了盗窃府中财物的罪名，她刚生下我，体力还未恢复，哪经得起鞭打。她死后就被下人扔进了那口枯井。”

“实在难以想象，看似和善的大夫人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这些事情，你何故不早些告知我？”

“即便告知你又能如何？旁人帮不了我的。家中出了这等丑事，我爹为了保全丞相府的声名，才对外宣称我是夏家嫡女。何况嫡庶有别，对外说我是嫡女，我将来攀上高枝嫁入皇室的可能性才会大些。夏丞相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精心培养多年的一枚棋子竟会成为一步废棋吧。自从在小竹林发生那场噩梦后，我便深居简出，不再见人。我本就身子不好，月事不调也是常有的。直到几月后我才惊奇发现我的肚子竟在一天天变大。郎中说我腹中胎儿已经成形，强行堕胎万不可行，唯恐一尸两命。万般无奈中我被父亲送去相府旧宅养胎。我生画屏时难产，我在床上哀嚎挣扎了几个时辰，那时我已命悬一线，我想着，不如就这样死去吧。苟且偷生地活着倒不如就这样死去，活着只有无穷无尽的煎熬，唯有死亡才是解脱。可是我又想，哪怕此刻我和我腹中胎儿一尸两命，那畜生还是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安心活在世间。想到这我就好恨，我不甘心呐！凭借着对那畜生的满腔恨意和要报仇的决心，我拼劲最后一口气生下了孩子。望着襁褓中那个刚出生浑身是血的婴孩，你知道我心中想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