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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做“伪请”的人,只把这当做是一门生计。就像江湖人比武,文人作诗,商户买卖东西……普通平常,只是生计而已。
而那些找无名之人来做“伪请”的世家,也不会把无名之壳里诞生的婴孩当做自己的孩子,只当他们是继承家业的工具。
“生计”和“工具”,两样都是物品,并非是人。
有作用前,无名之壳被视作一个“物品”。
有用之后,则会成为“代替品”。
无名之壳不会拥有名讳,本身也不会被当做“人”来看待。
无名之壳里诞生的婴孩,终其一生都会是真正的无名之人。
……
“难怪他只有一个拼凑出来的名讳……可我从未听闻过此事。”
君迁子过了许久才开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孤陋寡闻。
“如果珞殷是无名之壳,寒玉琼又是怎么回事?”
君迁子满脸糊涂的问。
“如果寒玉琼在世,珞殷跻身的无名之壳为何还会出生?”
“说来话长。”
睚欣淡淡道了四字,面上却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
寒玉琼死了,乱斗的人群也失去的再斗下去的意义。
所有人都跟随睚欣慢慢讲述的清冽声音静止下来,专注的盯着那块被染成红色的雪地。
珞殷也没料到自己会这般专注的听睚欣叙述的故事,冷静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手中所持
的剑也被归入鞘内。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若某种本能。
珞殷退了几步,终于来到血泊旁站定。
朱砂豆蔻弥留在即,睁着古怪双眼盯着他。
她不停开阖嘴唇,似乎有话想说,却只能发出一串串古怪的咕哝。
珞殷不像睚欣和君迁子那般聪明,他无法瞬间读出她用口型说出的话语。
他只能盯着她已经扭曲的嘴反复端详许久,才勉强分辨出她在说什么。
看明白地那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恐惧。
命悬一线之时,他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此时却忽然懂了。
就是这一个瞬间,他呼吸停滞,他再也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朱砂豆蔻说:阿珞,你来。
珞殷怔在当场。
他感觉自己视线陡然降低。
面前换做摇晃颤动的地面,距离如此之近,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有一个宛如梨花般动人的声音轻轻唤他:“阿珞,你来。”
于是他朝着那人跑去,跌跌撞撞,直到撞上那人的腿边,拽着她的裙摆。
“阿珞,我教你习字。你不用与别人作比,你多写几遍,总能学会。”
她笑。
“阿珞,这是梨花青。入口很甜,回味微辣,芬芳百味,是我最喜欢的酒,你尝一口。”
她说。
“阿珞,你别怪阿琼,他虽是兄长却不及你懂事。”
她道。
“江雪门小,容不下你。天下却大,定能有你容身之处,也必会有人懂你。”
最后她说。
“有朝一日,若你离家,我就用这梨花青为你送行。”
……
原来昨夜,他饮下的竟是别离之酒。
……
“珞殷。”
他被唤回神来,已是满脸湿润。
并非伤心,而是怀念。
记忆零星散碎,沉淀各处,竟是因为那时太过年幼。
他抬眼,发现一只熟悉的手正在轻拍自己头顶,并把他拽向到朱砂豆蔻身畔,让他跪坐在她身畔。
女子月白的罗裙早被染得殷红一片,只能发出呓语般的单音,根本听不明半句言辞,可他耳畔却如同出现了幻觉,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梨花般动人的声音。
“我不求你们兄友弟恭,只求来日,不会刀剑相向,不可自相残杀。”
难怪……难怪她会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他与寒玉琼剑刃相向。
珞殷低头,朱砂豆蔻则抬起仿若凝脂的手轻轻摸索着他的脸。
他这才发觉,她掌心有许多细密粗糙的茧子,是常年持剑之人才会有的手。
她摸一遍不够,复一回,再一回,又一回。
不厌其烦,永无尽头……后来,那手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凉,最终停滞,无力落下。
另一道与之那般相似,却又如此不同的清冽声音响起。
“你虽是无名之壳,却有名有姓,也有家人,这是你的名字。”
他循着声音抬头,再跟随那人视线往下。
他在白雪覆盖的地面,看见三个朱砂豆蔻用她的血所写成的字。
寒初珞。
“剔透内掩,深藏无瑕,宛如璞玉。”
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这是你本来的姓名。”
之后,清冽的声音说了一个很长却又很短,
仿佛永远听不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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