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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珞殷打起了喷嚏。
等他打完,抬头往诸人前行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身影都已经到了街道另一头,那边恰巧便是龙泉城中夜间热闹的晚集。
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牵着小孩的妇人,结伴出行的年轻夫妻,打闹的孩童,还有些饭后出来散步的老人……人挤人,人推人,加上路边摊子和吆喝叫卖声,虽然拥堵,却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水色人影轻若鸿毛,鬼魅般挤进夜市,紧随其后的一大群宽肩阔背的壮汉,循着同样的路线追逐。二者身形相差颇大,却穿过同样的缝隙,后者身手再是矫健,也难免撞翻了路人。
水衫身影逃在最前,任凭那群镖师轻功如何了得,追得如何拼命,依旧距离也不变。偶尔,她突然慢下脚步,仿若在等追自己的那些镖师们赶上来,顺便欣赏他们穿过狭窄的角落,带翻了别人家的花盆、摔碎了妇人篮子里的鸡蛋,撞倒路边的小摊……等等的狼狈举动。看够了她又继续逃,身形显得灵动轻快,窜进人更多也更加狭窄的地方。
追与逃,简直仿若嬉闹。
街上的居民虽不懂武功,到是觉得有些热闹,便三两的退到一旁开始围观,面上带着兴味。
半盏茶后,这群镖师的人才察觉出其中的异样。
几十个壮汉心生不妙之感,忐忑地猛一回身。
只见,街道两旁,满地狼藉。
小孩子手里的玩具摔了个稀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乡里百姓都吹胡子瞪眼,木桌椅子翻到在地,碗筷碟碗都碎了一地……总之能摔得都摔碎了,摔不烂的也断的断,烂得烂。一地菜叶子、鸡蛋壳和踩碎的小吃,甚至还有几条掉在地上的鱼,偶尔扑几下,溅起一地腥味,几个好看的姑娘也被洒了一罗裙的糖渍……街上的混乱早已经超乎了镖队一行的预料。任他们过去追捕盗贼无数,都没折腾出过着一地的狼藉。
“我儿子的桂花糕。”
“我的新衣裳。”
“呜哇,母亲……”
“是那个几个江湖人干的!”
四周百姓的不平之声此起彼伏,一时气势惊人。
“那可恶的贼,竟然是在耍弄我们玩!”总镖头怒吼了一声。
几个镖师面面相眈,只觉得寒意四起,回身一望,就见周围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过来,各个都吹胡子瞪眼的盯着他们,杀意腾腾。
众人再一回身,哪还有个水色身影,唯有一道放肆的笑声却从空中遥遥传来,借着内劲催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回去告诉你们芙风楼主,不是我想抢,是东西想跟我走。”
说罢,就连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镖局一行人还想继续追,四面八方却被乡里街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芙风楼?”
“快看,他们带着‘风’字腰牌,真的是芙风楼的人。”
“你看他们带头那个长得那叫凶,肯定不是个好人!”
“呸!还自称什么名门正派,英雄侠义,根本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
包含总镖头在内的一干镖师,方才已经被个女飞贼骂得无力还口,现在又被一众百姓指着鼻子直骂。尤其那镖头被几位乡婶牢牢拽住,加之撞翻了诸人,的确有错在先,也不能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动手,眼见着要抓的贼人跑了,自己却还被围再中间,急得抓耳挠腮。几个小孩甚至抱住了他们的大腿,连溜走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周围一片吵杂的声音直喊:
“赔钱!”
“快赔钱!”
珞殷偏头,看着远处闹成一堆的夜市,面上依旧有些呆,脑袋里却回忆着方才在他们腰间看见的那枚刻有“风”字樟木牌子。
樟木纹理极美,质地坚韧不易裂折,自古以来便是雕刻的首选。可它却又与其它木不同。本草有云,有异香,且能驱虫、防虫,有微毒。多少有些智者自持生人勿近的警示意味,免得宵小之辈不知死活前来抢镖……
想到这里,珞殷突然怔住。
“天下第一楼——芙风楼。”
他听过。
或者说,时至今日,上至朝廷、各地州郡、大小官府,再到江湖龙蛇混杂之地、市井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芙风楼并非是一座楼。
其下分钱庄和镖局。
这钱庄,光历史就有数百年之久,世代相传,生意一直颇为兴旺。风字号银票更是可通行八郡,随时兑换,是民间唯一可以存官银的钱庄。至于它的镖局,则是二十多年前才刚自洛水一带崛起。开始只为洛水周边跑跑船运,等小有些名气便由北往南,接些大宗货物。镖局货物押运的速度极快且安全,折损甚少,越做越大,便开始替商贾们跑陆运。陆运讲求的也是快与安全,其镖师又都是万中选一的好手,接镖从不挑剔,从布匹粮食,再到连城宝藏,绝密书函,甚至是人……镖出镖进,从未有过纰漏,口碑颇好,是一家有名的水陆两通镖局。
如若芙风楼仅仅如此,那也只不过是个吃得开的半商半江湖的半吊子门派。可到了最近这三、四年间,尤其是诏天帝驾崩后朝中争权夺势,乱作一团,无暇顾及。各地纷乱四起,流寇丛生,州兵官府忙个不停,自然是没管束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拦路的土匪和山贼多,人贩子采花贼什么的就更多了,悬赏通缉要犯的官榜放出去也没人去管,除了——芙风楼。开始就像他们初创镖局那般,管这些也管得极其低调,偶尔揭了要犯的悬赏榜文,过几天便抓着犯人送进官府。后来似乎做得熟练了,便直接到官府找捕快要榜文,一年之中至少会帮官府捉拿十几二十个钦犯,且从未要过一分赏银。
一来二去,芙风楼名声又大了许多,更在商盟、民间和官家都有了不错的口碑,才会被称作:天下第一楼。
就是这样一家镖局所护的镖物,让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给劫了。真不知道应该说是是丢镖的人太疏忽,还是抢镖的人太胆大。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天下第一楼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珞殷刚在近处围观完贼与镖队的一场冲突,又杵在远处目睹了远处晚集的骚乱,面上还是有些呆。
似乎是觉得呆得够久了,才抬起头,看见天色也已经彻底黑透,琢磨着掌柜可能快要回来了,便弯腰
捡起落在地上的扫帚,开始扫地。
秋季的落叶特别多,扫完一波风声一过又是一波,等他扫干净客栈门口的落叶才猛一抬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猛拍扫帚柄,扁下了嘴。
方才偷东西的明明就是那姑娘,可她却一见面就说他是贼,简直——
“做贼喊抓贼!做贼喊抓贼!”
客栈掌柜恰巧拎着打满的酒壶溜达回来,恰巧看见自己雇的扫地小二正边收拾落叶边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便有些好奇的凑上前去,却被他的眉眼吓了一跳。
“哎哟,珞殷,你这是怎么了?”
“掌柜。”珞殷听到有人在喊叫自己的名字也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见掌柜盯着自己看有些莫名,便问:“怎么了?”
“你来我店里快一年了,从来没见你骂过什么,怎么生这么大气?”
珞殷捏着扫帚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莫名,抬手抹了一把脸。
“谁惹你了?”掌柜见他没继续皱鼻子皱眉头,才放下心来,继续追问。
珞殷摇了摇头,提着扫把进了客栈。
“晚饭吃了没?”掌柜难得没上去敲他一栗子,提着酒壶跟进去,见珞殷又摇了摇头,便道:“那你先去吃饭。”
珞殷不明就里地回过头来看着掌柜,表情有些呆的反问:“您出去打酒前,不是说还有几间上房没打扫干净么?”
掌柜一听,当即一拍他肩膀:“对啊,赶紧扫,一会儿有贵客。”
说完,他留下一脸呆样的珞殷,提溜着酒壶,跑去教训那几个正在偷懒的跑堂小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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