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恬阳（2/2）
子爰缓缓跪在墓碑前，伸手轻轻抚着墓碑，这里面躺着的是娘亲，她伏在坟土上，张开双臂紧紧的抱着那黄土孤坟，四年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如今哪怕是娘的坟墓，娘的尸骨，可终于是再见到了。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渗入土中。先是小声啜泣：“娘亲，子爰回来了。”
舜华不忍的侧过头，泪眼朦胧。
只听子爰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再也忍不住了，往日的一幕幕，都浮上眼前，这哭声就像是她对娘亲的哭诉，说尽了这些年的心酸苦楚。舜华上前来也蹲在子爰的身边，听她哭的抽噎，呼吸不畅，便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乖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她又对着墓碑说道：“阿露，我把爰爰寻回来了，今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她，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再让她受一点苦楚。”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子爰终于平复了心绪，只是情绪依旧低落。她喃喃自语道：“阿爹怎就那般心狠？”
舜华叹了口气，决定将当年的事告诉子爰。她拉着子爰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莫恨你爹，他有这样做的缘由。”
那一幕仿佛又重现在眼前。子爰不仅轻轻一颤：“是何缘故要做到杀妻弃女？”
“你爹当年并没想杀你娘，那一剑未至要害，他早早通知我去营救，又将你托给老班主，本打算等你娘身体养好后再去接你。”
“您说什么？”子爰不可置信的看着舜华。
“你爹精通兵法，文韬武略，少年时四处求学，家徒四壁，欲施展才华，却郁郁不得志，投报无门。穷困潦倒时，得你娘救助，便一见倾心。可你娘是月氏王女，你爹想娶你娘，自知身份不够，便在我夫君推荐下成为了当年还在我国为质的宣国公子济的门客，辅佐其回国夺得王位。又杀伐各国，四处征战。西面夺回了我俞国所占的宣国河西之地，东面使晖国不敢轻举妄动。南面的泾国也退避三舍。其余小国，更以宣国马首是瞻。你爹也成了宣国的左相，迎娶了你娘。
舜华用绢帕擦了擦子爰额前的尘土，接着说道：“本该一切和美，可是你爹行事过于执著，在宣国改革，得罪了不少权贵，又四海杀伐，手握重权。这些视你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在宣王面前谗言诬告，宣王也动摇了，先是停了变法革新，后又收回你爹亲手所创‘宣武卒’的统帅之权。你爹预感不妙，便准备举家投奔泾国。可泾国与我俞国乃宿敌，你娘也算是我俞国人。泾国提出条件，必须得让你爹杀了你娘，来证明自己。你爹志在天下，功成名就本是他毕生所求，可他又深爱你娘和你，所以只好做了一出戏。先保住你们的性命，以后再图重逢。可是你娘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性格又过于刚烈，我好不容易把重伤的她带
回俞国，并找了医官医治，可是，谁知你娘醒后，竟怨愤难平，自刎而亡。”
舜华声音再度哽咽，自责的说道：“我若当时守着她，等她醒后告诉她真相，你娘便不会寻短见。”
子爰听到这一切，一时矛盾交织，她从今日之前对爹都是满腹怨恨，可是如今听到这些的她一时矛盾交加，内心越发混乱了。
舜华有些内疚的说道：“当年你爹只说你在晖国，可晖国内乱，姨母派去的人已寻不到你们的踪迹了，这几年辗转才得知你们去了西域。”
子爰向舜华揖礼道：“多谢姨母记挂。”她红着眼睛，仰起头问道：“姨母可知我父亲如今......”
舜华不忍的抬起头望着天，她不敢看子爰的眼睛：“泾国王权更迭，你父亲死于今年七月，车裂之刑，已无全尸。”
舜华将子爰抱在怀中，轻轻的说道：“孩子，莫恨他，你父亲他有大谋略，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顾的是这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命。我虽不知他的谋略，却知道他志在四海归一，众生不在受战乱之苦。”
她温柔的轻抚子爰的额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姨母在，你便只需每日开开心心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姨母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子爰默默的点点头：“多谢姨母！”
自那日回来后，子爰总是心事重重的。她对父亲的恨也在得知真相后变得如烟似缕，怨怼恼恨，都随逝者了了。既然一切的不幸都是因这战乱的世道，何不继承父亲志愿，去结束这乱世。
她来到舜华姨母面前，神情郑重的深深行礼，而后无比认真的说道：“姨母，子爰有一事相求。”
舜华温和的微笑看着她：“孩子，你说！”
“父兮生我，母兮掬我，抚我育我，养我畜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子爰不能为母报仇，为父完愿，愧为人女。求姨母答应，让子爰去空谷跟夫人学天下之道。”
舜华猛地站起来，措手不及，她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希望将你陷入危险，去报仇雪恨。我只想让知道真相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平平安安的呆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你父母之仇，自有一日会报。他们在世也不会愿意你去冒险。我不同意！”
子爰猛地跪了下来：“求姨母答应。”
舜华视而不见，她不能再让子爰去冒险，“我不会同意！”
“求姨母同意！”子爰深深叩首。
“你娘亲当年就死在我面前，如今你又想要去冒险，以你一人之力，难道不是去送死吗？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见你父母？”她蹲在子爰面前：“你想报仇，姨母可以理解。将来你嫁给云青，云青以俞国之力灭绝泾、宣，岂不是为你父母报了仇。”
“求姨母同意！”见她还是坚持己见，双方都有些僵持。
这时，清冷无波的声音传来：“好！”
舜华和子爰回过头来发现空谷夫人缓步走来。
“母亲，您怎能让子爰一个女孩子去冒这种险。”舜华争辩道。
“既是她自己心意已定，你阻止亦是无用。”空谷夫人淡淡说道。
“可……”舜华还没说完，便被空谷夫人挥手止住，她看着子爰问道：“你父母之仇乃国仇家恨，你需要付出十倍于常人的辛苦去学习你亦不悔？”
“不悔！”子爰坚定的说道。
“忽略自己的爱恨，违背自己的本心，你亦不悔？”
“不悔！”
“你父之愿是四海归一、天下一统，你若要为此付出生命你亦不悔？”
“不悔！
”
空谷夫人点点头：“老身今日便收你为徒，授你谋略攻伐、奇门遁甲之术。未来的路，全在你脚下，该如何走，一切随你。”
子爰激动的连连叩首：“师傅在上，请受子爰一拜。”
子爰拜完后，看着生闷气的舜华，又对舜华拜了拜：“姨母一心为爰爰，爰爰感激无比，可爰爰实在心绪难安。请姨母理解爰爰之心。”
舜华终是有所不忍，她指着子爰的额头，叹了口气：“你这犟脾气，跟你父真是一模一样。以后若是苦了累了就回家来，姨母永远等着你。”
“姨母对爰爰的好，爰爰铭记在心，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