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石濑五（2/2）

这两年里，滕芷兰心境宽松了，皱眉的次数也就少了起来。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情谊深厚和看得开是两码事。滕芷兰吃得下睡的好，身上也就丰腴了一些，没有前两年那样瘦得吓人。

徐楠一边搓，一边给他讲自己是怎么脱身的。他真的是什么都没做，本来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条都没来得及实施，这门亲事就自己彻彻底底的黄了。

原来，郭甫匀的女儿郭媛君，痴迷于丝竹之音。她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穿一身男装，一头扎进建康城中的希声坊，听首坊中的《高山流水》与《汉宫秋月》。

更有希声坊刚刚排演的新曲儿《酒泉》，排了十八章，娓娓讲述西汉名将霍去病之传奇，戎马一生，封狼居胥。古琴浩然，弹词苍悠，与琵琶音色相融，琴娘与琵琶师的技艺无可挑剔，轻拢慢捻抹复挑，引得这位郭小姐流连忘返。

恰巧有一日，郭媛君又去希声坊听曲儿，偶遇一翩翩少年公子。这位公子虽然身量不怎么高，但面容清秀，服饰不俗，气度极佳，论及乐曲更是见解非凡。

郭媛君与他均是乐痴，二人相见恨晚。郭媛君与这位公子聊了一番，便对他一见倾心。临走之时，只知这位公子姓吴。

郭媛君与吴公子约定，下月初七，希声坊相见。可就在这时，郭甫匀提出要让郭媛君嫁予徐家二公子。郭媛君心心念念她的吴公子，哪里会愿意嫁予他人，便整日里寻死觅活，还半夜偷跑出去寻那位吴公子，但被府中家丁发现，被捉了回来。

郭甫匀得知后勃然大怒，便将郭媛君关在家里禁了足。他还一面命人去打探那位吴公子，看看到底是哪位不长眼的，竟敢引诱自家宝贝女儿，定当好好敲打一番。

这一打探不要紧，更骇人听闻的事情出来了，希声坊内所有人全都说，从未有过什么吴公子来过这儿。希声坊的管事还把账册翻出来给郭家的人看了，账目上写的明明白白，只有一个姓吴的，不是什么少年公子，是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老头儿。

于是京中传言肆起，街头巷尾皆开始议论郭小姐的这番奇遇。有人说，郭小姐是遇见狐仙了，还是只男狐狸，人家化了人形，与郭小姐春风一度就飞升不见了；更有人说，郭小姐是有癔症，自己瞎编了这么个吴公子出来。

郭甫匀好面子至极，他派人将这些议论强压了下来，但却是没脸再和徐家结亲了。徐梧安慰了郭甫匀一番，也没出口挽留，徐楠的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徐楠边说边笑：“看来我就是个天生没老婆的命，但愿这位郭小姐早日寻得良人吧。”

滕芷兰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自从郭小姐出了事，希声坊可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好好的京城第一乐坊，成了这么个模样，嗳，这可真是。”徐楠惋惜道。

“还有我家大嫂，就是梓潼郡主吴约，她以前也喜欢去希声坊听曲儿，结果自从这件事，她被她手下的罗芹姑姑关在家里，整整三两月没有出门。那罗芹姑姑照顾郡主多年，说话分量重，郡主都怕她。”

滕芷兰

眉毛挑了挑，表情十分复杂。

徐楠帮滕芷兰搓完了背，就拿了瓢儿舀水，浇在滕芷兰的背上，替他冲洗。

自徐楠进来之后，滕芷兰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了许久，滕芷兰才幽幽说道：“楠哥儿，如今是三月半，等到了今年年末，你就回家吧，以后就再不用回柏子山了。”

徐楠身子一怔，而后他用了个俏皮语调说道：“我偏不听你的，那年你在镜湖边上捡了我回来，我就要一辈子黏着你。”

“楠哥儿，你和我的师徒缘分，就只能止步在今年。”滕芷兰肃然说道，他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回头看徐楠一眼。

徐楠急喘了几下，呼吸不稳，他双手抓住滕芷兰的肩，说道：“做不做师徒没关系，您知道我的，我就想一辈子当个闲人，胸无大志，无所事事，我只是想跟在你身边。”

徐楠双手不自觉地用了力，滕芷兰雪白的臂膀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楠哥儿，你醒醒，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儿！”滕芷兰忽然大声吼道，“你有母亲，你有兄长，你有你的徐家，你今年才十九岁，你有你该做的事情。”

徐楠突然像疯了一般，他一口咬上滕芷兰的左肩，用了全部了劲儿，口中顿时一股腥甜。滕芷兰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任由徐楠咬自己。

待徐楠松了口，滕芷兰轻轻骂道：“你是条狗吗？一言不合就开咬？”

徐楠闷声答道：“什么狗？我是条狼，还是那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样，后悔捡我了吧。”

滕芷兰忽然笑了，笑得挺不是滋味，他说道：“我就知道自己当不好师者，教出你们三个，一个比一个会惹麻烦。全都赖我色厉内荏，你们都不怕的。”

徐楠伸手环抱住滕芷兰，他胸口蹭在滕芷兰的背上，衣袍前襟全被沾湿了，他却毫不在意。徐楠的胳膊箍得很紧，抱得滕芷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脑袋埋在滕芷兰的颈窝里，嘴唇似有似无地碰过那块被他咬过的地方，弄得滕芷兰又疼又痒。

滕芷兰伸手拍了拍徐楠的脑袋，道：“楠哥儿十九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生气了就咬人，难过了就抱人。”

刹那，两颗滚烫的东西滴在滕芷兰的肩上，激得滕芷兰身子一顿。

那是两颗泪珠儿。

徐楠哑着嗓子哭道：“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别……”

他口中的热气正好吹进滕芷兰的耳中，滕芷兰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徐楠暖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