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信一(2/2)
滕芷兰道:“我也信你信我。”
平鸷脑袋依旧是晕,他听到滕芷兰说了句不知所谓的话,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自己却也没有什么精力细细探究,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滕芷兰看平鸷这个糊涂的模样儿,于是将他扶着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还把乱爬的平鹞塞进平鸷的臂弯里,说道:“你再睡会吧,马上就要到建康了,到建康休整休整。”
平鸷闻言闭上了眼睛,听到滕芷兰走下了马车。马车又慢慢摇晃了起来,平鸷也不知不觉地再次睡着了。
徐楠坐在一旁拿了本书静静看着,一点儿也不出声。
当这马车摇摇晃晃、还未进建康城的时候,平鸷被饿醒来了,是真的被饿醒来了,肚子闹着要吃东西。
徐楠一听到平鸷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响,笑嘻嘻地拿来一碟糕点来:“你先吃几块填补一下肚子,不要吃太多,等到了建康城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平鸷道了声谢,拿了块糕点就吃了起来。刚咬了一口就抬起头问徐楠:“平径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一只装羊奶的水壶?我妹妹得喝点羊奶才行。”
“啊,有的有的!师尊让我把那只水壶放热水里温着呢,我给你取。”徐楠揭开一旁炉子上锅子的锅盖,用铁筷子把水壶从水里捞出来。
等水壶外壁不再烫手,徐楠拿了自己的汗巾擦了擦上面的水,这才递给了平鸷:“先晾晾,水壶里烫的很。”
平鸷接过了了水壶,又道了声谢。
徐楠听他自从醒来,一个“谢”字不离口,咂了咂嘴道:“你一直谢个什么呀,照你这样整天忙着说谢,还做不做别的事儿啦。”
平鸷闻言笑了笑,他一时想不到除了对眼前这位少年道谢还能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他拧开壶盖自己喝了一口试了试冷烫,觉着温度还适宜,就哄着平鹞喂了几口羊奶。
平鹞吃奶时向来乖巧的很,平鸷喂得也不费劲。水壶里羊奶给平鹞吃了一路,现在早已没有多少,平鹞喝了几口就见了底。
徐楠见状道:“等到了我家,我派人给你妹妹弄些羊奶来。”
平鸷“谢”字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嘴张了几下,道:“幺儿吃些磨碎的菜蔬也行的。路上带这些吃食不方便,这才只带了壶羊奶。”
徐楠体贴入微:“你妹妹吃什么你给我说,我一回去就找人备下。”
平鹞吃了羊奶又开始到处乱爬。
平鸷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眼前这位少年的姓名,又想到这少年称呼滕芷兰为师尊,定是滕芷兰的徒弟:“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徐楠笑道:“我叫徐楠,楠木的楠。祖籍豫州陈县,可我家现在在会稽郡,我也是在会稽出生的。我大哥是在建康出生的,之后举家迁到会稽郡。建康城里有我家的老宅子,不过好久没人住了,前两天才叫人过去打扫,等到了我家你可别嫌弃。”
平鸷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一句,徐楠倒是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心下想着徐楠这人倒是好玩的很。
礼尚往来,徐楠说了自己名姓籍贯,就该平鸷了。他刚要开口,徐楠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你叫平鸷,是济南太守之子,你母亲和我师尊师出同门,我听我师尊说过。”
“济南”这两个字对平鸷来说意义太多,平鸷在这里长大,父亲温润如玉,母亲灵动似水,在他六岁的时候又有了妹妹,一家子的和乐安谧都在这里。
父亲在家中院子开了一片花圃,又种了许多兰,日日亲自侍弄。父亲作画,就画那些兰,春夏秋冬,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母亲怀里抱着妹妹,笑盈盈地瞧着父亲教自己写字作画。母亲趁妹妹睡着时就在书房里翻一些书来看,她在书里夹了书签,让自己跑腿拿给父亲,还说夹书签的地方必须用心看过。父亲看了笑而不语,随手在纸上写几句话,让他又去送还给母亲。
而现在,他从前的一切都在这座城里消逝不见,父母生死不明,他却只能逃跑。
徐楠见他低头不说话,立即明白平鸷是为什么郁郁不乐。他虽是处事不拘小节,内心却聪慧通透,知道是自己一句话引得平鸷念起了伤心事,低了声音说道:“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平鸷点点头示意听到了,依旧不作声。
就在两人的沉默中马车晃到了建康城。到了城门口,随从里的一人把一令牌递给守城的侍卫,守城侍卫二话不说就放他们进了城。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看守盘查极其苛刻严谨,怎会轻易放人过去?只是那令牌不一般,早间年,肖徐平吴四大家族各有一面这令牌。自从大将军肖璇掌控了荆襄九郡,吴自扰管着益、梁二州,平幽子守着济南郡,这三家就没再用过这令牌。只有名义上管着会稽郡,实际守着扬州安危的徐家,才切实用到了这令牌,于建康城畅行无阻。
虽是进了建康城,平鸷却无半点闲情逸致去欣赏京城风采,窝在马车里不动。直到到了徐家老宅子,滕芷兰喊他与徐楠下来,他这才抱着平鹞动了动身。
在徐府门口迎他们的是一中年男人,举止干练,唤了声徐楠“二公子”,对滕芷兰、徐楠、平鸷三人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徐楠喊这人“卢伯”,给滕芷兰、平鸷说,卢伯是徐家老宅子的管家,又吩咐了卢伯给平鸷的妹妹找个奶娘。
卢伯一边应了,一边领着他们三个进府:“二公子,我都记下了。车马劳顿,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饭菜,您和滕先生、还有平公子稍微洗洗就去用饭吧。平公子的妹妹先交给丫头抱着,平公子放心就是。”
说着,就有一丫头上前接过平鸷手中乱挣扎的平鹞。这丫头可比平鸷会抱孩子,平鹞终于觉得被抱的舒坦了,不再乱蹬腿。
滕芷兰没打算洗尘用餐:“挚哥儿楠哥儿,我有事出去一趟儿,不和你们一起用饭。”
徐楠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丢脸,他仰头道:“师尊您奔波这一路也十分劳累,先吃些东西再去吧。”
“不了,事情紧急,耽误不得。”滕芷兰显然没有体会到徒弟的心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那您带些吃食去吧。”徐楠仍是不依不饶。
滕芷兰哼了一声:“去了那边还能饿下我么?楠哥儿,你照顾好平鸷和平鹞。”
徐楠无法,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厚着脸皮也不看让滕芷兰改变主意,只好说:“是。”
滕芷兰又对平鸷说:“挚哥儿,我晚些就回来。徐楠会照顾你的。我忙完这些我们就一齐回柏子山。”
平鸷点点头,嘴里只蹦出一个字:“好。”
滕芷兰就这样走出了徐府。平鸷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里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类似于一种自己寻求了好久的宝物得而复失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