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2）
但苏屹心意已决，只向星霁鞠躬道了句谢，便离开了。
他走了足有一百多年，有一日又来了。
星霁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妙。
但苏屹这次来并没有急着开口询问，而是一语不发地同星霁坐着，不知坐了多久，突然开口问他：
“你的宫里，也这么冷清吗？”
星霁瞧着他的脸色，轻声回答道：
“我的几位兄长都很忙，日常只有我一个人待在南星宿宫，所以安静了些。”
“玄都玉京也很安静，我闭关的那个地方，只有我一人。”
星霁的眼睛微微睁大。
元始仙尊可够心狠的，若是叫他一个人待四百年，非得疯掉不可。
“是不是……很无聊啊？”星霁问。
苏屹垂着头，牵起嘴角笑了下，却比哭还牵强。
“师尊说我修为不够，唯有如此才能快速增进。我每天都在想，要更努力一些，才能早日出来找他。”
“魔界也没有找到吗？”星霁终于大着胆子问。
苏屹摇摇头。
“会不会是我看错了？也许……他的魂魄不是那一年消失的呢？”苏屹突然抬起头说道。
不是那一年？星霁怔了一下，那就意味着，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可这样的结果如今对他来说，更像是个好消息。
星霁不忍道：
“玄砚仙君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替你来看一看？”
苏屹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相比起苏屹，星霁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一些，何时、何处、魂魄因何缘由而消失，这些他都能在天机石上得到个大概，虽无法事无巨细，但也能确认更多东西。
星霁得到的结果并不好。
没有成仙，没有成魔，那魂魄就是湮灭了。
“湮灭是什么意思？”苏屹问
“并不是有了成仙的机会就一定能飞升成功，还要渡过天劫，挨过天机的试炼才可以。这个玄砚仙君知道吧？”
“嗯。”
“挨过了，便能成仙，但若是挨不过……可能修为散尽，可能被打回原形，也可能更严重些，魂飞魄散。”
苏屹皱着眉：“然后呢？”
星霁答：“没有然后了，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苏屹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怎么会消失呢，我都成仙了，他怎么可能挨不过？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脚步急促地往案牍壁上走，一边喃喃道：
“一定是看错了，或许在别的年份，我再找一找……”
“玄砚仙君！”星霁拦住他，“没有出错。”
苏屹怔怔地望着他，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眼中一片灰蒙，好像那个魂飞魄散的人是他，眼前站着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不可能。”他最后留下这句话，离开了南星宿宫。
神情固执得仿若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星霁猜想他不会再来了，可到底心中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帮忙的人，还把事情搞砸了。
但没过多久，苏屹又来了。
这次的脸色好上许多，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握着一卷书册。
“上生星君。”他照例恭敬地朝星霁问声好，将手上的书册翻开，指着里头的一页给他看，“你看这里，说仙界有一面苦厄镜，能看天地万物的前尘往生，那是不是不论是仙是魔都可以看了？”
“是倒是……”星霁担忧地看着他这副似已魔怔的样子，“但仙魔的命格可不是随便能看的，苦厄镜不比天机石，若要开启它，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不重要。”苏屹听到他的回答，十分高兴，“我虽然看到了关于它的记载，却没说它如今放在何处，你可知道？”
星霁沉闷地叹口气。
“你碰不到它的。”
“为什么？”
“苦厄镜自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禁止使用了。”他瞧着苏屹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只得解释道，“哪个人辛苦修炼成仙，还愿意叫别人看去自己的命格？若是人人都能窥觊，三界岂不是要大乱了？”
苏屹握住他的肩膀，诚恳道：
“你只需告诉我它在何处，我自己去想办法。在天帝那吗？”
“苦厄镜不在天帝那，而是由元始仙尊收管，应该在玄都玉京里。”
星霁瞧见他眼中的光又熄灭了，变成干涸的河床，充满破败，见不着一点色彩。
是啊，若说他人尚且有法可想，可若是在元始仙尊手上，便是连办法也没得想了。
“放弃了吗？”宁昭着急地问道，好像在听一个十分陌生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却与自己息息相关。
星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不知道玄砚仙君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叫元始仙尊点了头，将苦厄镜借给他用了。不过这个事情啊，乃是禁忌，你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
宁昭连忙点头。
“可是我……我不是已经湮灭了吗？”
星霁冲他笑了笑，叹口气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天命垂怜他如此执着，你作为凡人的肉身和魂魄皆已消散，可是当时你的体内，还有一个仙元。”
“仙元？”
“一般的凡人在飞升成功的时候，体内的元神才会凝成仙元。大概是你天赋异禀吧，竟然在凡胎肉体里就有仙元了。”他停顿了一下，玩笑道，“也可能……你是哪位仙家下凡历劫来了。”
宁昭茫然地挠了挠头，在苏屹找着自己之前，他可是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修仙的天赋。
“找着我便罢了，何必冒风险非要下来渡我成仙呢？”宁昭疑惑道。
虽不知他的身上为何会有仙元，但仙元未灭，就能通过苦厄镜看到它的去处。所幸它留在了凡界，依旧附在了凡人体内，在苏屹苦苦寻觅的这些年，它仍然在凡界兜兜转转地轮回着。
苏屹在天机石上，将他这几百年来的前尘看尽，坐在星霁的身旁，突然问道：
“你知不知道，若是一个人夺走了另一个人的命格，被夺走的那个人会如何？”
没等星霁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
“他们的命格是不是从此就互相交换了？”
他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掌中，仿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疲累而乏力。
“星霁，我夺走了他成仙的机会。他在凡界的这几百年，每一世都受尽了苦难，世世活不过十九岁，这本来该是我的命运。”
星霁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却不知如何安慰。
苏屹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道：
“我要下凡去。”
“你想做什么？”星霁担忧道。
“渡他成仙，我不能让他再承受这样的命格。”
“你疯了吗？仙族不可私自向凡人授道，你这么做有违天规，如果被发现是要受罚的。”
“我不怕受罚。”
“凡人有凡人的运数，若他真有天机庇佑，迟早会成仙的。你篡改天命，会受到反噬的。”
“可天机不庇佑他。”苏屹转过头，坚定地对他说：
“佛不渡他，我便渡他。”
苏屹内心的愧疚与痛苦，想来并未对宁昭说过。星霁眨眨眼，歪头看向宁昭，见他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说道：
“因为你对他来说，特别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