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2）
有什么好哭的。真没什么好哭。没什么值得哭。
“砰————”枪砸在地上。空的，子弹都没有。
封亿垂着头，僵在原地，很久。
封亿这次真的不要他了。
李云深拖着行李，香盛的侍者看他，无不鄙夷轻蔑。
张瑜想帮他拿，被拒绝了，“辛苦你又跑一趟。”
李云深把银行卡给他，“都是封亿放我这儿的。”
又拿出一张自己的，“我存的不多，只有八万，帮我给唐小姐。就说。。”
“我对不起她。”
张瑜难受道，“你这几年，都没攒下什么钱吗。”
几乎没有。李云深想。他是有多不孝。快三十了，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粥可温，没有给父母养老的钱。
他每个月朝家里打的，靠课题拿下不多的薪水，镇芸怕是都没用吧。
他什么都没有。八万是最后的积蓄。是还唐珊的。虽然她不需要。
和封亿在一起，送礼物，回请吃饭，一块填不动胃的牛肉，按克算；一件运动衣，五位数起步；一块手表，还要数上面有几颗钻石。
李云深又乐观起来。他这些年，挣得也不少啊。
张瑜坚持开车送他，“你现在住哪儿。”
李云深说，“去室友那儿暂住，找房子，找工作。”
张瑜：“还去广州吗。”
李云深想去。但他现在连车票钱都够呛。
回老家？去李松柏打工的茶庄当学徒。
他爸会打死他吧。我辛苦培养一个博士，是让你背着篓子下地，或在厂房蒸桑拿吗。
李云深有点迷茫。没有钱，人仿佛在坐牢。
李云深说的室友，是陈玉合。他也来北京了。
“哥，你都不晓得撒，那男娃好凶，一大早，鼓到我开门，几哈些把你行李拎咯，毛焦火辣地。”
李云深温柔笑着，“你工作怎么样了。”
“提前找好了撒，算是松活，我有哈数。”
李云深想了想，翻了本《儒林外史》，“玉合，送给你。在外地工作，如果经常需要和客户交流，他们都讲普通话的。”
“这里面故事，语言比较简单，你可以找听书软件学一学。”
“不过，我想对你应该很小儿科。”
陈玉合笑道，“谢谢哥。”
“哥，”他想了想，“那个封亿。。我后来查了下，是个演戏的？”
李云深笑道，“对，但我们没有关系。以后，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陈玉合半知半解，点点头。
“哥，你就别再找房子了，咱俩合租吧。平摊。”
“首都物价太高了，我也想省一点。”
李云深在陈玉合那儿住下，开始找工作了。
一天，他刚从一家公司面试出来，接到童楚星的电话。
李云深灌了口屋里带的热茶，想了想，没接，补了条短信。
童大夫，我和封亿解除关系了。以后你们的事，我不再参与，也希望你不要再找我。
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童楚星：来我这儿一趟，事关你父亲的身体。
李云深心脏猛地一沉。
医院的一下午，李云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童楚星的话萦绕耳畔，像琴弦勒住脖颈。
那时，叔叔阿姨过来北京。阿姨偶然间提起，叔叔好几个月胃口欠佳。出于职业敏感，我请他来医院做了检查。
怕你担心，当时没告诉你。
今天结果出来。肺癌中期。
云深，尽快安排叔叔阿姨来北京，我可以提供最好的治疗。这种事不能拖。
李云深全程没说一句话。
最后，他接了病历，朝童楚星鞠了一躬，谢谢你。
李云深走了。身后童楚星焦急的声音，像隔着层逼仄的障气，灌不进他的耳朵。
李云深有点想哭。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哭。
他去了另一所医院，递上病历，咨询手术费用。
二十万。大夫说，只能管半个月。后面，化疗，药物，手术，都需要钱。住院费，一天一万。付不起，北京有癌症村，你们去那里租房子吧。
李云深当晚没有回家。他躲在地铁站，毫不顾忌地大哭了一场。
他都做了什么。四年，这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他连亲爸的手术费都付不起！他一个三十的男人，他什么都付不起，付不起！
哭完后，开始想办法筹钱。
李云深百度查了很多。水滴筹很普遍，但需要照片验证。得等到李松柏住院。
他需要工作。他开始找销售，找教培，找工厂。找一切来钱快的工作。
现实很尴尬，这些工作嫌他学历高，又不愿付出博士匹配的回报。
同样的机械活，我找一3000专科，和找你开口就要5000的博士，有区别吗。
他迅速冷静下来，想找大公司的高职。
人家说，你才毕业，没有经验，又是学历史，你能做什么。
小伙子，考公，高校深造，都很好，别学无头苍蝇。
李云深听了。他又回了母校，问他的导师，愿不愿意再给他机会留校。
带他的原导师退休了，这是个油腔滑调的老男人。
何庆硕嗤笑，“当初不是走的很干脆吗。”
李云深恳求，“教授，我家里有点急事，需要用钱，所以我现在。。”
“李云深，你把这儿当什么了，收容所啊，救济中心？”
“要钱，要工作，可以，”何庆硕掏出一张酒店名片，塞进他衣服口袋，笑意猥琐，“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李云深走了。走的时候，没骂，没打人，甚至连动怒都没有。
他有什么资格动怒。连自己的父亲都救不了，他还不如夜总会卖身的。
暴风雨来得突然而汹涌，肆意翻腾着四九城，不知道想洗刷什么，倾覆什么，或者，完全改变什么。
唐珊在客厅坐了很久，管家有些焦急，没忍住嘴。
“大小姐，”他道，“李先生在门外跪了一小时了。”
唐珊冷笑，“所以呢，是我逼他跪的吗。”
“钱叔，把他赶走，我不会见他的。”
“这。。”管家为难，“李先生说，只是暂时找您，把那八万借回去，他说，他还会还的。”
唐珊放声大笑，“还？你觉得我是介意那八万吗。”
“他和封亿羞辱我整整四年，是区区八万就能打发的吗！他妈的把我当叫花子，还指望我感激不尽！？”
“你还看不明白他的把戏吗，假情假意地说要还钱，说对不起我。这才几天啊，有一周吗，又要拿回去。他敢把我当狗耍，就给我跪到死，或者被雷劈死，永远消失！”
管家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