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许钦（2/2）
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站在那里，看着他，就足以将他这些年自以为是的风平浪静击溃。
江舟摇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
从前他们还是走读生的时候，每次他就是在这个路口和肖涟分别的。肖涟左转，他右转，再骑过三条街，就是他家。
现在应该叫许钦的家了。
江舟摇站在原地发着呆，他想起临走前沈静对他说的话：和过去告个别，重新开始。
要这么算的话，最该告别的地方，就是自己曾经的家。
江舟摇深吸口气，朝右边的街道走去。
他和许钦原本住的那个小区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十年前邻居架在走廊外晒衣服用的竹竿还挂在那里，楼房表层的白墙大概是变化最大的，长了好多绿色的青苔和黑色的霉斑，愈发显得这栋楼年岁长久。
这栋楼是从前的旧楼了，一共就四层，江舟摇的家在第三层正中央，他站在楼下抬头就能看见家门，淡银色的铁门露出几块剥落的锈色，门明明是关着的，但江舟摇眼睛扫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仿佛下一刻许钦就会冲出来，举起花瓶朝他的脑袋上砸来。
正午的烈日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抬着头看了一会，决心离开了。
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江舟摇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认出是原来住在隔壁的阿姨。
“你是…你是小舟吧？”
江舟摇愣在原地。
“哎呀！我看着就像，果然是小舟啊！”她的嗓门很大，透露着兴奋，“都多少年没见啊！之前你妈一直说你在国外，你还记得阿姨不？”
“记…记得……”
江舟摇的脚微不可见地朝后撤了一步，思索着怎样离开。
那阿姨却突然抬头朝着楼上叫了一声许钦的名字，江舟摇紧张地看向家门口，铁门缓缓打开来，许钦有些苍老的脸露了出来。
“你儿子回来了！小舟回来了！”
江舟摇的耳朵嗡了一声，像有人拿着鼓风机不停朝着自己的耳朵吹风，震得他有些耳鸣。
他盯着自己的母亲看，大脑在向他发出扭头的指令，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真的老了好多。江舟摇在心里想着。
许钦站在楼上，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低垂着，看着他，像在端详一个陌生人。
“愣着干嘛呀，赶紧上楼呀！”有人在江舟摇背上推了一把。
他懵懵懂懂，下意识跟着身旁的人，顺着走过无数遍的楼梯，时隔十年后又重新站在了家门口。
“哎呀，小舟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身旁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而他和许女士依旧沉默不语。
“顾姨。”许钦开了口。
“啊？”
“刚才不是说过会要去接孙子吗？”
“哎呀！你不提我都忘了，你们母子聊，我先去做饭了！”
顾姨走后，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许钦侧开身子。
“进来吧。”
许钦自顾自回到了屋子里，她方才正在洗画画用的画笔，此刻又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江舟摇扫了眼摆在客厅的画板，画得大多是风景，可以看出来功底不错。
“你这些年，还好吗？”江舟摇站在客厅里问。
“还行。”
“嗯。”
客厅又恢复寂静。
过了几分钟，背对着他的人开口：
“回来干嘛？”
“……随便看看。”
许钦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问：
“一个人回来的？”
江舟摇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回答道：
“爸还在法国。”
他好像听见许钦冷哼了一声。
“那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那走吧。”
江舟摇挪了下有些沉的脚，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了句：
“您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转身朝家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听见许钦在身后叫道：
“等一下。”
他转回身，看见许钦拉开抽屉，从里头翻出一个信封来，丢到桌上。
“这个你带走。”
江舟摇拿起桌上的信封，翻开来，从里头掉出一张银行卡。
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捏紧那张卡，有些吃力地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
许钦回道：
“我知道你这些年往我这打钱，没必要，都在这卡里了，你拿走吧。咱们母子间的缘分，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尽了，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我累了，江申也好，你也好，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江舟摇没动。
许钦重新转过身，继续洗她的画笔，仿佛房间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江舟摇有些愣神地握着那张卡。
“拿去，瞧瞧你那毛病，要是你和江申关系还好，就叫上他一起。”
她不知为何又加了句。
江舟摇原本还梗在胸间的苦涩突然消散了，整个人如同坠到寒冷的冰窖中，连血液也一并凝固。
过了许久，他冷笑一声，将卡重新丢回桌子上。
“其实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要跟我划清界限，咱们虽然没什么情分了，但好歹您将我养到这么大，欠的恩情还是要还的。这卡就丢这吧，等哪天我觉得还清了，就不会再往里头打钱了，您放心，到时候我一定离得远远的，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叫您有机会看见我。”
他说完，毫不迟疑地走出这个昏暗的家。
外头烈日当空，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没让他感受到丝毫暖意。
江舟摇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他感觉全身冰冷，只能快步朝马路走去。
他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肖涟的家里。
他要马上见到肖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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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20号
舟摇今天没有来，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想起他之前和我说同性恋的时候那个表情，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害怕了。我那时候怎么回答的？我好像说了不知道。
他一定很伤心吧。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这件事离我很遥远，就算我昨天去了乔宿，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跟他说什么，能给他什么答案。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他退缩了吗？我好像希望他来，但他没来，我又觉得松了一大口气。连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自己就更尴尬吧。不过再怎么说，也得来上课啊，大不了装作不认识我也行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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