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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情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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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白光劈过天际,雷声猛然炸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姜月姝笔直地跪在砖地上,被暴雨冲刷得眼睛都睁不开。

贺母素来不喜她,方才晚饭时分,故意找了由头,不让她吃饭,罚她跪在院内。

她明珠般骄傲的性子,怎堪这样的羞辱,若是往常,定是理也不理这老婆子,转身就走。

可近日她与贺均的关系刚有些缓和,贺均言辞间多提及寡母辛劳,让自己多替他孝顺贺母。

两人前段时日闹得很僵,但无论如何,贺均是姜月姝的情窦初开,也是她的终身归处,她的心底终究对贺均存了几分温软和恋慕。

因此,即使姜月姝明知贺母今日是欲加之罪,为了不让贺均为难,她还是按捺下脾气,接受了刁难。

暴雨急而猛,劈头盖脸地往人身上砸,姜月姝在地上跪得久了,只觉得身上仿佛挨了无数拳,连骨头缝都刺痛起来。

她跪了许久,直到意识模糊,仍摇摇欲坠的跪着。

没有任何征兆的,那抹烟蓝的身影忽然坠落,软倒在地。

薄薄的身子倒在地上,被雨水洇成深邃的暗蓝,在暴雨中,几乎和地融为一体。

汀和苑的下人们登时乱做一团,不顾贺母的命令,赶紧将主子背回汀和苑,请了大夫来瞧。

偌大的雨夜中,整个汀和苑灯火通明,熬药熬粥,忙得团团转。

大夫开的药,给姜月姝强灌下去,却没有效果,她仍是高热不退,丝毫不见好转。

汀和苑的人大多是姜月姝的陪嫁,是她祖母特意为她挑选的忠仆,见着主子病得这样重,个个急得半死。

夏日的雨说停就停,待暴雨初歇,天边遮遮掩掩地出现几缕明月光。

姜月姝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额间敷着冷帕子,昏昏沉沉地醒了,想喝水,指尖动了动,却软得抬不起来,喉咙也肿痛得发不出声音。

屋内的丫鬟见着了,忙跪到床前,服侍她喝了杯晾得温度适宜的白水。

喝了水,姜月姝感觉火烧似的喉咙舒服了些,她嘶哑着开口,想问国公爷回家了没有。

才刚说出国公爷三个字,便听到外间似有争执之声。

贺均难得的有些气恼,“母亲,姝儿体弱,即便哪里对您不敬,您也不该这样罚她。”

贺母回道:“她那是对我不敬吗?她那是存心咒我死!我知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好容易养大的儿子,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活该被人咒骂早死……”

说着说着,贺母便哽咽起来。

贺均是个大孝子,忙打断了贺母的话,“母亲,您这话可不是折煞了儿子?在儿子心里,您向来排在首位,儿子只盼着您长命百岁。”

贺母身边的韦嬷嬷搭腔道:“老夫人,您这便是错怪侯爷了。他孝顺的心有多诚,旁人不知,您还不知道么?”

贺均连连称是。

韦嬷嬷又道:“国公爷,您也别怨老夫人这样说。方才你一进来,什么也不问,便埋怨老夫人苛待夫人,老夫人可不就伤了心?

老夫人最仁慈的,即便被夫人骂到心悸昏厥,也只是罚夫人跪一跪。这事说来也怪奴婢,光顾着照顾老夫人,没留意外面正下雨,谁知不过片刻,夫人就着了凉。”

贺母顺势低低哭泣起来。

随后,就是贺均道歉安抚的声音。

姜月姝越烧越严重,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烧得疼了,耳边嗡嗡地响,再也听不见旁人说话的声音。

她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勾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每次都是这样。

贺母的手段并不高明,谎言也漏洞百出。

可说谎成功,并不在乎谎话有多天/衣无缝,而在乎听的人愿不愿意相信。

姜月姝身上发着高热,心中却涌着寒意,寒意蹿上眼角,凝成两滴冰凉的泪。

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数,自己和自己打赌,赌自己数到十之前,贺均会不会闯进屋内,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自己一顿。

可她烧得太厉害,烧得脑子都近乎干涸,每次数到七或八,就迷糊地忘了自己数到哪,又要从头数起。

数来数去,就是数不到十。

贺均也一直没进屋。

姜月姝惨淡地想,若自己数到十,贺均气势汹汹地进来,她就学着贺母的样子哭。

不过是装柔弱,谁又不会?她病成这样,贺均难道真狠得下心装聋作哑,不听她的解释,只顾着斥责她?

可她数啊数,等啊等,等到发热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等到鼻尖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等到大夫和丫鬟进进出出了多次。

却始终没等来她的丈夫。

也没等来预料中那番义正言辞的指责,和辩解的机会。

姜月姝的心冷得发颤。她总是数不到十,即便额间的冷帕都已经换了十几条。

她就这样等到昏过去,又醒过来,心灰意冷的泪落在干裂的唇上,最终还是没等到贺均。

天光熹微,透过窗子照进些许蒙蒙的亮光。

姜月姝喝下一服苦涩至极的药,却因心中已苦到极致,反而品出了药中的几分微甜。

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开了口,轻而哑地问:“他呢?”

他不来指责自己不孝?

也,不来看看他重病的妻子么?

薛嬷嬷是姜月姝的奶嬷嬷,自幼看着姜月姝长大,因姜月姝生母早逝,两人的情分极深厚。

她深知姜月姝的性子,叹了口气,并未隐瞒真相:“老夫人说,您病得太凶,未免国公爷过了病气,耽误朝中之事,不许他见您,让他这几日暂且住在怡安堂。”

姜月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同意了?”

贺均是她的丈夫啊,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病气,在她病重时,竟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哪怕只是站在门边,哪怕是伴随着责骂的看望。

贺均其人,何其薄情!

薛嬷嬷轻叹,不舍得再多说,转而道:“我让厨房熬了些粥,您身子虚,喝些粥油养一养。”

姜月姝胡乱点了点头,近乎失态滑落进被中。

她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谷,即便烧得浑身滚烫,即便捂在被子里,依旧感觉极寒极冷。

透心的寒意从趾尖蹿到喉口,她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姜月姝不过才十八岁,自幼金尊玉贵地养着,顺风顺水,从未受过什么磨磋,即便前段时日和婆母丈夫闹得很僵,也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放得下身段,一切就能重归正轨。

可此时她躲在被子里,极委屈极压抑的哭了好久,却再没有人抱她出来,温柔耐心地哄着了。

姜月姝终于深切地认识到,这些日子自己委屈求全,竭力维持的和睦,都是假象。

不过是因为她美,她低头的样子,让贺均有成就感,她的家世,她的嫁妆,让贺家获得了庞大的利益。

横亘在她和贺均之间的问题其实从没有解决过。

哪有什么回心转意,哪有什么婆媳相得?

不过是贺家人踩在她的脊梁上,获得了几分乐趣,偶然发笑,让她产生的幻觉罢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姜月姝越哭越凶,为自己错付的真心,也为自己失败的姻缘。

贺均从不是她的良人。他喜好容色,喜好顺从,好面子,自私,孝顺。

但从没有爱过自己。

连丈夫对正妻的敬重都没有。

她百般退让,换来的只不过是贺均更进一步的作践。

姜月姝不是软弱的人,哭得久了,心中主意渐定:她要合离。

她的病反反复复,一连多日,始终不见起色,烧到容颜憔悴,浑身疲软,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这日,姜月姝感觉头脑清醒了些,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

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自幼宠爱她的祖母的。

薄薄三页纸,哪里诉得尽在贺府受的无数委屈?

泪水溅在信纸上,晕湿了未干的字迹。

次日,姜月姝勉力撑着,休息一两个时辰便睁开眼睛,不断询问薛嬷嬷,是否收到家中回信。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等到家中来信。

送信的不是姜府下人,而是姜月姝的庶妹——姜月妍。

姜月姝病容苍白,看着自己这位庶妹温顺却暗含讽刺的小脸,恍然笑了:她也来看自己的笑话?

姜月妍并不在意嫡姐意味不明的笑,乖巧地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此时,被祖母保护得过分,才貌名动京华,却对内宅手段全然不通的姜月姝尚不知道,为何庶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待姜月妍离开后,她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信中的字迹不是祖母的,而是父亲的。

姜月姝心中微讶,莫名有些不安。父亲为何给自己写信,难道自己那封信流传到了父亲那里?

她逐字逐句地读信。

姜父写的信很短,第一行便写着:若姜月姝执意合离,自己会将她逐出姜家,与她恩断义绝。

姜月姝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父亲迂腐,也知道父亲向来偏爱庶妹,但没想到父亲会对自己这样绝情。

不仅如此,姜父还以极严苛的言辞指责她,信中那些话,与贺母常数落她的话别无二致。

姜父指责她不懂得笼络丈夫,侍奉公婆,还将贺均与姜家的生分都归咎于她的愚钝和不识时务,命她务必谦卑恭顺,讨好夫家,免得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姜月姝原只是对这桩婚姻心凉,看完父亲的信,却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她是没有退路的。

贺家不是好归宿,可姜家她也回不去了。她再也做不回那个无忧无虑,娇宠万千的少女了。

祖母再疼她,姜家始终是由父亲做主的。

以贺均要面子的程度,若没有父亲从中说和,他绝不会同意与自己合离。

她若执意为之,按照本朝律例,丈夫不同意,而妻子强要合离的,妻子会被罚十五鞭,流放边境。

嗅着屋内苦涩的药味,姜月姝凉透的心逐渐麻木。

随后几日,大约是心境影响病情,姜月姝略有好转的病又加重了。

姜府日日派姜月妍来探望嫡姐。

姜月姝病得很严重,清醒时又心灰意冷,没怎么搭理过姜月妍,更没有闲心去想,姜府为何如此没有礼数,派一个未婚配的庶女日日来探望自己。

直到那日午后,姜月姝的病略有两分气色,觉得头轻了许多,不似往日昏昏沉沉。

她自己扶着床沿坐起来,倒了杯茶喝。温热的茶水入肚,身子也舒服了些。

此时屋内无人,她披了件藕粉百合披风,推开窗,倚在窗边看院内风光。

倏而,姜月姝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略一细听,居然是丈夫和庶妹正颠鸾倒凤,在恬不知耻地嬉戏吟闹。

一墙之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明目张胆。

靠在窗边,姜月姝甚至能听到两人毫无廉耻的调/情之语。

她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连眼里不自觉溢出的泪,也冒着寒气,冻得她一动不能动。

自持聪敏、冷静,自认已看透贺均的心,看破父女之情,可在这一刻,姜月姝的心仍旧痛得揪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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