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小文打电话时刚好八点半,她把车开到院子门口时看到沈星穿了件黑色连衣裙,架着墨镜,正站在铁门旁边等她。沈星钻进副驾驶座,从包里掏出一沓电费单,塞进车前的盒子里,又递给小文一把钥匙,“帮我把电费水费交一下,然后买些菜送到我家去。我今天会晚回来,手机也可能不会开机。”
小文跟了她将近三年,两人朝夕相处,有些事不用沈星开口,她也明白。一路无言,直到快到墓园时小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
沈星这才发现,小文今天也穿了一身素雅的黑衬衫。
“不用了,那边阴气重。”
“那你小心点儿。”
“嗯。”沈星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钻出车门,还弯腰对她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没有电视里上演的那种雨纷纷的场景,太阳很大,光线明亮,墓园里几乎没有人,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墓碑,有的前面放着花,有的前面放着零食,有的前面插着香,有的前面一无所有。
沈星捧着两束白菊,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远远的她便看到父母紧挨着墓碑,青灰色大理石,真真切切提醒她,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不是躲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会在某天夜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小时候捉迷藏那样,而是真真实实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摘下墨镜,露出红肿的眼睛。
沈星先拜祭了父亲,她盘腿坐在他的墓碑前,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啤酒,用钥匙撬开易拉环,抬手朝着面前的地面倒下去一半。她抬眼看向石碑上男人的照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唇紧抿,一脸的严肃,与记忆里的父亲形象重合。
她抿了口酒,“爸,我来看你了。”
“我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你一定生气了吧?别生气,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啊,你看我还特意带来了你最爱喝的啤酒,牌子我都记得。”
回答她的只有远处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
沈星仰头灌了口酒,被啤酒的苦涩刺激地忍不住皱眉,“记得小时候你总说我没良心,不爱你,说我长大了一定会嫌弃你老了,报复你总爱训我,不给你买酒喝。我就说哪能啊,我一定给你买最好的酒,让你喝个痛快。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咬了咬嘴唇,偏头思索起来。“想起来了,你说那我们就打个赌吧,你看你多幼稚。可是我们只说好了输赢的惩罚,却没规定若谁中途退出,该怎么惩罚呢?”
“爸,你没跟我说你会中途退出啊……你说你一定会跟我赌到底的,会喝我买的酒一直到老了走不动了喝不下了的,你怎么就食言了呢?”
“你怎么就食言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买酒呢……”
“你怎么能这么耍赖……让我输了呢?”
“怎么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一口把剩下的啤酒全部喝完,苦涩的味道刺得热泪盈眶。剧烈的阳光照烫她黑发,沈星坐在墓碑前默默喝光了两罐啤酒,又洒了一整罐,捏着空易拉罐从地上站起来,“爸,你先在这儿喝着,我去跟妈说会儿话。”
宋美琪的墓碑就在沈嘉旁边,紧紧挨在一起,照片里的女人面容清秀,笑容和煦,还带点孩子气的狡黠。沈星直接坐到墓碑旁,斜身靠上去,额头抵上青石板,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反而烫得几乎灼伤皮肤。右臂轻轻搂住墓碑,左手抚上碑面上彩色照片,纤长的指细细摩挲照片里女人的轮廓,就像儿时多少次依偎在母亲怀里,她搂着自己,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自己的脸,味道是那么熟悉,带着淡淡奶味,亲切,温暖。
而这里,只有草木被太阳炙烤的焦糊味,石头味,泥土味。
“妈,我想你。”
沈星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轻轻的,缓慢的,不厌其烦的。
合上眼帘,靠着石碑,灼热的温度隔着衣襟传过来,竟像母亲真的就在身边一样,从前的片段幻灯片似的一一浮现,泪从眼角不断下坠,从滴连成线,姿势由搂变成抱,哭泣从低声呢喃变成嚎啕大哭。
30℃温度下,空寂的墓园,一个黑衣女人,抱着青色的墓碑,泣不成声。
“妈,我错了。”
“妈,我爱你。”
“妈,我……好想你……”
可墓碑不会说话,只能默默接收泪水。再多的忏悔,再深的爱恋,也唤不醒泥土下的白骨。死亡,总是让活人更痛苦。
沈星一直在墓园待到天将擦黑才离开,她的头疼得厉害,眼睛肿成一条缝,走路都有些踉跄。回到家时,家里的灯亮着,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零食。厨房里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人影在晃动。
她就那样握着门把手,失了神。
时间倒流,那时的她下晚自习回家,也是这样的场景。客厅的灯亮着,沈嘉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门响,抬头看一眼,不咸不淡说一句,“回来了啊。”
厨房排气扇转着,宋美琪挥动锅铲,饭菜香味钻进刚进门的沈星鼻孔里,她总是顾不得脱下书包,就蹦跳着跑进厨房,凑到母亲身后伸长脖子去看锅里的菜,吸鼻子嗅一口香味,夸张地喊一句,“啊,好饿好饿呀~”
这时宋美琪也会转过脑袋,冲她宠溺一笑,“就快做好了,快出去等着,别沾上油烟味。”
“小文,是你吗?”沈星收回情绪,轻轻把大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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