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2)
-Chapter46-
在世界大学专业排名中,D大的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一直位列高校心理学院系的前沿。其下所设的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主要负责D大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预防和及时干涉危机,也在危机事件发生后进行善后工作。
当年颜宁的事情发生后,中心便成立了危机干预专组,作为学校善后工作的一环,接待和安抚颜家人,排查受到影响的教职工和学生,尤其是目击了现场的人,以及与颜宁关系亲近的师生,为他们提供心理援助,进行哀伤辅导。
D大这一整套危机善后处理方案非常完备,人性化的程度,时常被赞扬是走在高校前列,值得作为榜样推广。
颜谧那时候也接受了哀伤辅导。她是与颜宁关系最紧密的亲人,事情发生后不久她就闻讯赶到了现场,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双生姐妹惨烈的消亡……中心的老师格外担心她的心理状况,处理善后事宜的那几天,负责她的老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当时负责她的是个女老师,因为一般而言,相同性别的咨询师更容易取得心理创伤患者的信任,有助于安抚情绪。
然而以颜谧当时的状态,她根本注意不到安抚她的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她甚至回忆不起来,当时许教授有没有参与危机干预专组。
许教授那时候还不是教授,也不是中心的督导,但他作为深受学生欢迎与信任的男神讲师,绝对够资格进入专组。
事实上,颜谧还记得曾听人说过,许老师在中心的接待时间总是很快就会约满,“跟双十一秒杀似的”——这是那位同学抱怨再次没有抢到机会时的原话。
所幸危机事件应对的记录并不难查。颜谧向咨询中心发出垂询,不久便得到了当年的记录。
许教授——当年的许讲师——名字赫然在列。
他负责的是颜宁的部分同学,主动一一联系他们,为他们提供心理援助。其中,有不少人与他预约了咨询时间,多数是女生。
预约名单里,也包括黎思萱。
看到这部分信息的时候,颜谧的心头划过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萱萱作为宁宁的密友,当时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创伤,她寻求帮助是应当的,也是正确的做法。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萱萱会不定期去找许教授做心理咨询。
可是其他的人呢?颜谧在这名单中看到有几个名字,她还记得她们在事情发生后是如何津津有味地讨论,绘声绘色地猜测她与宁宁和何语的三角畸恋。
颜谧相信,有些人是真的需要心理辅导,可这里面还有一些人,大概只是利用这个机会,来接近男神许教授吧?
她知道这样想很阴暗,但是这几年经手了不少案子,她目睹过的吃人血馒头的事例实在太多,令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包括现在围绕着裴玉珠与樊倩倩被杀,对渣男贱女小三的疯狂讨伐,各种挖掘这个家庭的艳情秘辛,甚至不惜编造、以讹传讹的这一场舆论的狂欢,又何尝不是在吃人血馒头呢?
……
D大的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位于心理学院主教学楼旁边的一幢三层小楼里。
在这个万物萧条的时节,楼外栽种的常青树木依然郁郁葱葱,从窗户望出去,远处银杏灿金的树冠犹如金色的云霞。室内的装潢设计以简约温馨的浅色为主,间或搭配色彩明快的花瓶挂画等小摆件。
这方精心安排的空间,无处不散发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让人踏入这栋楼,心情仿佛一下子就明快了几分。
咨询室内,宋清晏坐在宽大舒适的皮椅中。无论是眼底浓重的青黑阴影,还是颓唐失神的神情,无不昭示着这个年轻人由肉体至精神,都已不堪重负,濒临崩溃。
“我真的撑不住了。”他使劲搓了把脸,“公司里一团糟,能走的人都走了。我不怪他们,真的不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妈……我妈以前总这么跟我说,员工就是这样的,谁给好处给谁干,反正就是混口饭吃,别太把他们当回事。”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头上,交叉的手指紧绞着,泄露出内心的焦虑与紧绷,“可是走就走吧,为什么还要反踩一脚!平时估计跟我妈连话都说不上,现在我妈没了,他们个个都像扒在我爸妈床底下听过似的,还爆料……爆他妈的XX料!臭傻逼!!”
“我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些当着我的面指指戳戳的嘴脸,都是那些脏得没法看的议论……”
宋清晏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向对面静静聆听的男人,腮帮子咬得紧绷起来,“你说,为什么再离谱的传言都有傻逼愿意相信?还跟圣旨一样继续瞎几把传?还神他妈狡辩,说传得越猎奇越可能是真的……”
许瑾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舒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世人皆有猎奇心理,这种心理归根究底,是源于好奇心,当个体接触到较为新颖的事物时,会产生一种兴奋感。媒体也会利用大众的猎奇心理……当然,这种现象是病态的、畸形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的问题?”宋清晏喃喃。
“看来这一点非常让你困扰,”许瑾舟手指交叉放在身前,看着他的眼神沉稳平和,“能详细和我说一说吗,为什么会觉得是你的问题?”
宋清晏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以平等心、平常的态度待他的人了,何语算一个,另一个就只有眼前不带任何猎奇的眼神,以平和的态度倾听他的治疗师了。
他垂下视线,盯着地砖上的一处花纹,颓然道,“他们都说我无能,我没用。他们也没说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管公司,那些报表,什么流水,该怎么跟投资人交待……我完全是懵的。我妈的秘书也走了,我……他们说我应该找下家接手,可我连怎么跟人谈,我都不清楚……”
他苦笑:“我每晚躺在床上,都希望今天就是世界末日,明天永远不会到来,或者我就这么一睡不醒,可能会更好……可是第二天还是会来,我还是得眼睁睁看着,看着公司在我手里完蛋,还是得听着,听他们传我爸妈的难听话……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还会变好起来吗?”
宋清晏抬起眼,无神的眼中满是迷茫。
“当然,任何事情都会有尽头。”许瑾舟说,”你临危受命,感到压力,感到无力,都是非常自然的感受。你说的那些,报表流水,管理公司,你以前接触过吗?”
宋清晏摇摇头,“以前……以前,什么都是我妈管,她不怎么让我接触这些。”
许瑾舟表示理解,“成功的企业家多多少少都有比较强的掌控欲。如果你有相关的经验还好,可既然你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过公司的管理,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能掌控全局,力挽狂澜呢?没有人能做到。你只是欠缺历练,这并不代表你无能。”
“真的吗?”宋清晏的眼中浮起一线光亮,“对,我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学……”
他心中突然对裴玉珠生出一股怨气来。她的掌控欲那么强,把公司牢牢的把在手里,他爸也只不过是挂个闲职,还要被员工们暗搓搓嘲笑是吃软饭。
真是个窝囊废。
宋清晏想起去拘留所探望的时候,宋启明涕泪交加,连连叮嘱他,要找这个那个好律师替他辩护。
他连问都没问一句,他独自支撑公司辛不辛苦?外面那么多的风言风语,还抗不扛得住?公司的现金流早就断了,每天都在增加负债,请那么多律师的钱,要从哪里来?
裴玉珠对他这个“儿子”也是。那些表面上的宠爱有加,从不苛责,不也就是放任吗?她读了那么多书,“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她会不懂?
恐怕不是不懂,她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把他养废……他还以为她多么关爱他,多么心疼吧,把她当亲妈爱戴……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如果他真正的母亲没死,如果他亲生的妈妈还在,他怎么可能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都怪裴玉珠。是裴玉珠害死了他妈。
也怪宋启明。他和裴玉珠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他真的不知道妈妈的车祸的真相吗?
不,连整个启明国际,裴玉珠所谓“白手起家”女强人的风光,都是他妈妈的命换来的……
“所以,试着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许瑾舟沉缓的嗓音传进他耳中,“……妄议是非,编造流言,都是别人的错误,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对,他妈死得不明不白,是裴玉珠的错误,还有宋启明也是帮凶!
他那么小就失去了妈妈,这么多年认贼作母,现在她终于被宋启明弄死了,还要由他来承担骂名……
凭什么?!
宋清晏握紧了拳头,紧得关节泛白。他咬紧牙关,“你说的对,不应该由我来承担。”
许瑾舟观察着他的神色,点点头,“你能尝试着这样想,就会慢慢发现,那股束缚你的力量会减轻许多。”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几支香薰蜡烛,在桌上摆放好,一一点燃。
小小的火苗跃动,淡淡的香味弥散开来,花香中混着檀木的香气,吸入肺腔中,起伏杂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这种香薰蜡烛,在商场就可以买到,”许瑾舟笑了笑,“看来你很喜欢。我可以教你一套呼吸与冥想的方法,在精神紧张,或者失眠的时候,不妨尝试一下。”
……
宋清晏进去的时候,离一具行尸走肉差不了多少。
咨询结束,他步出咨询室的步伐明显变轻快了一些,虽然不至于一下子像大变活人一样,变得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他眼底的青黑依然浓重,眼中的红血丝并未消减,可他的眼神却比先前多了一抹光亮。
前台接待啧啧称奇。许教授,真是太厉害了。
接着又是为难,对着面前的大帅哥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许教授今天的接待时间已经结束了……”
“——咦,何哥?”在这里遇到熟人,宋清晏有些意外。
何语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掠了一圈,“清晏,真巧。”
当然不是巧,他接到消息,宋清晏来找许瑾舟做咨询,才特意赶了过来。
他接着转头问前台,“那我可以预约明天吗?”
前台依然为难:“真的不好意思,许教授直到月底的时间都约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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