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辰篇（1/2）

施辰在狱中逝世的消息传来时,天色还未亮。

白恬挂断电话,撑在床上呆了许久,甚至忘了抬手擦一擦脸。

房间门被轻轻拧开，刚从书房忙完的人见她坐在床上,有些意外,低声开口问：“怎么醒了？”

白恬才恍惚地回过神,回答：“大舅走了。”

郊区公墓。

一场不被外界知晓的葬礼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面容偏瘦的中年男人久久伫立在墓碑前,最后无声地放下手中的花束，起身走下山坡。

白恬一个人等在路口，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在夏日的阳光下有些睁不开眼。

连柯走到她身后,停下了脚步。

“在等我？”他问。

白恬点了点头，率先迈开脚步,沿着石板路往墓区大门走。

连柯跟在后面，下意识想掏出烟盒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其实他已经很久不抽了,这次回国为了应酬,才在身上带了烟以备不时之需。

连柯看了眼穿着连衣裙的人，四年不见,她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却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变化，明明还是很年轻漂亮,可给人的感觉是陌生的。

这次回国刚见到的时候,连柯还有些不敢叫她的名字。

最后还是白恬先开了口：“大舅他这几年有见过你吗？”

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身在狱中的人，能主动见谁呢？

但实际上，主动权还真的在施辰手里。因为这四年来，他拒绝一切会面，包括白恬。

连柯神情有些黯然，他这几年光忙着巩固国外的产业了，总想着有一天施总会松口，自己到时候带着成绩去见他才有底气。

却没想到，实绩做出来之后，已经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摇摇头，叹了一声：“这四年没有人见过他。”

白恬没有感到意外，虽然和施辰并不亲近，但也是相处了十多年的亲人，脾性如何她是了解的。

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并不会因为处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

但白恬还是有很多的困惑，这些问题比悲伤更沉重，日复一日随着时间而变得顽固。

比如，施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然不是一个好人。

没有好人会助纣为虐几十年，施辰为甄家做的那些事血淋淋地摊开在公众面前，值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如今餐饮业里再也没有了石味轩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有很多，足够世人忘记曾经赞不绝口的美味。

白恬只有在偶尔怀念的时候，会下厨做上几道白家的菜。

没有施辰做得好，更比不上白老爷子的手艺，但已经是唯一仅有的属于白家的味道。

可白恬总是会想起施辰做的那个味道，融合了他自己的独到之处，并不比原本的菜谱差，如果是姥爷按照这个做法来做……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自己：那大舅是一个坏人吗？

被养父赶出家门，被兄弟手足避讳，以至于他的外甥女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连姓氏也被剥夺，只留下了施辰两个字为名。

他的一生比起别人是短暂的，却拥有过大多数人都不曾得到的财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他自首，没有人能抓住他。

汲汲营营大半生，创造出一个商业帝国，又亲手将它摧毁。

就好像一个恶趣味的孩子，花了很长时间搭好积木，然后轻轻一推。

看着积木轰然倒塌，他会得到快乐吗？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于是这也成了口口相传的不解之谜。

白恬同样不明白。

“连大哥，你了解大舅吗？”

她走在石板路上，裙摆随着步伐晃荡出弧度。

落后她半步之遥的中年男人没出声，他眺望着河对面的城市，已经对它感到陌生。

在国外的几年时间里，他被磨砺成了一个更内敛的商人，如今已经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去国外之前，我以为是了解的。”静默之后，连柯终于开口回答。

“但看到新闻的那天，我的很多认知都被推翻了。”

连柯作为甄家和施辰之间牵桥搭线的角色，一直以为两家做的生意是靠自己促成的，其中尽管有一些不光彩的地方，但绝不违法。

连家世代从政，连柯不会知法犯法。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参与的生意里，他看到的全都是表象。

就连陪伴已久的上司，以及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都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样子。

这或许是施辰在把他调去国外之后，给他上的最后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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