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之夜（1/2）
后半夜下起了雨。</p>
白恬听见雨声的时候,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去收衣服。</p>
她快步走到阳台上,发现一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只得踮起脚把它们都取下来，装进洗衣篮。</p>
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刮了起来,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白恬下意识扶着栏杆往楼下望了望,又很快退回去。</p>
拂去手臂上沾到的雨水,她转身抱起洗衣篮回了室内。</p>
客厅里还黑着，白恬心不在焉地穿过落地窗和书架,却一个不留神地撞上了沙发脚，撞得脚踝发麻。</p>
她放下东西,蹲下来揉了揉,半晌后有些泄气地坐在了地毯上。</p>
抬起手从茶几上摸到了手机，白恬划开屏幕解锁,盯着那个绿色的图标又发起了呆。</p>
如果是十年前的白恬,会问吗？</p>
她不知道，也不记得了。</p>
注视着屏幕的双眼慢慢失去焦点，直到屏幕暗下去,坐在地上的人才抬起了头，看向窗外。</p>
再有几个小时,天又要亮了。</p>
白恬恍然发现,原来才过去了一个昼夜。</p>
怎么这一天这么漫长,几乎要让她以为时间已经停滞不前。</p>
但这只是错觉,天总是会亮的。</p>
等黑夜过去，她就该回到现实里，面对劣迹斑斑的自己。</p>
——你后悔吗？</p>
忘了是什么时候，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p>
但答案白恬始终记得。</p>
大雨卷在呼啸的夜风里，平白给夏日增添了三分冷意。</p>
叶晚靠在窗边，从铁窗户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二人。</p>
她按了按太阳穴，压下一直隐隐作祟的阵痛，转过身走回来，在老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p>
“具体的事宜我们之后再谈，现在我想先确认一件事。”</p>
拿着硬盘和笔记本电脑走出来的青年瞥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来。</p>
刘老三看了过来，他今晚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这会儿也还臭着一张脸。</p>
坐在他对面的刘大于却一直很平静，他即使坐在沙发上，也是背脊直挺挺的，半小时里几乎没挪动过一分一毫，像一尊沉默的雕像。</p>
叶晚接过卫铮递来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过来面朝刘大于，开口道：“这个人您还记得吗？”</p>
剃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然后抬眼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质疑她的多此一举。</p>
叶晚却很满意他的反应，她将电脑递回去，终于切入了正题：“显然您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p>
“让我来清算一下。”</p>
她站起了身，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踱步，每走一步就道出一个人名。</p>
刘大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好似对这些名字无动于衷。</p>
叶晚说到一半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敛起情绪看着他的双眼。</p>
“您觉得，自己会是这个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吗？”</p>
刘大于那双黑沉沉的眼里闪过一点细碎的暗光，他动了动嘴唇，却依然什么也没说。</p>
一旁的刘老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卫铮用眼神制止住了。</p>
站在沙发前的年轻女人扬了扬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以您的经验和手段，这些利与弊您早就算得很清楚了。没错，要想让你的妻子和儿子活命，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你一辈子躲着不出现，要么你就当个不能开口的死人。”</p>
面前的女人分明只是刚出入社会没多久的年纪，也就比他那傻儿子大一岁而已。</p>
刘大于却看得很清楚，她眼底死气沉沉的潭水下面，到底沸腾着什么。</p>
那些东西，他也曾经有过。</p>
但虚无缥缈的野心和抱负，总是要被泼上几盆腐蚀血肉的硫酸的。</p>
个中滋味，谁人都不会想尝第二遍。</p>
于是刘大于垂下眼，不再注视那隐隐燃烧着的火光。</p>
叶晚的神色冷了下来，她俯下身凑近问：“可是你死了之后，你的老婆孩子能活，别人家的孩子呢？”</p>
中年男人无声地收拢合十的双手，盖住了那残缺的地方。</p>
年轻的女人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破绽，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拿自己这条命换来的他们活着，这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你算过吗！”</p>
室内陷入死寂。</p>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沙哑刺耳的声音才响起：“……我管不了别人。”</p>
一直隐忍不发的刘老三猛地站起身来，挥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他，被卫铮眼疾手快地拉住。</p>
“刘大于！”刘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猛兽，饶是卫铮的身手也拼了全力才拉住他。</p>
垂着眼的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一切，他连眉头都没皱过，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p>
被死死拉住挣脱不开的刘老三怒火攻心，索性开口骂道：“你这个孬种！你他妈躲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谁！小五怎么死的？咱妈怎么死的？你他妈忘了吗！你敢说一句你忘了！我他妈一枪崩了你！”</p>
刘老三发起火来和往常温和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叶晚被他吼得又开始头痛，连忙按住太阳穴，皱起眉头等他发泄够。</p>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了。</p>
老旧又简陋的出租屋内，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压混杂着易燃易爆的粉尘，与骂骂咧咧的声音形成了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流。</p>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p>
叶晚退开几步，走到窗边掏出电话来，看到来电显示却顿了顿。</p>
“三叔，叶黎的电话。”她抬高了声音。</p>
发泄着大骂的人终于克制住了怒火，强忍下来，不再吭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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