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1/2)
元霄在房内忍得冷汗涔涔,却硬是咬着牙没叫任何人知道。他天生是要强的性子,苦当糖嚼碎了咽,坎当木头劈开了烧。病势汹汹,明知此次或许难以善了,却天生一股意气,硬生生支撑着他勉强爬起来,待几步挪到镜边,仿佛过了一生。
他不怕死,也不相信自己命运如此短暂。倘老天不叫他好过,就不会要他遇到温仪。想到温仪,元霄眼神便柔和了一些。是啊,温国公如此待他,他岂能一命呜乎,便宜六叔的。
便在这时,门被人敲响,苏炳容唤道:“殿下,我进来了。”
元霄没有力气去应他。
苏炳容听不到答话,等了一会,自己推开门,就见元霄孤零零坐在镜前,身上衣裳未换,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走近去瞧,方觉对方一脸汗。
白大是跟在苏炳容后头进来的,一见元霄模样,便放下手:“殿——”
“我想着。”却是元霄看了白大一眼,淡淡阻了他未出口的话,转而朝苏炳容道,“苏先生待我如亲弟。今日这衣裳,还得请苏先生委屈些,代为穿戴,权且当作兄长了。”
他话虽轻也重,将自己这孑然一生说的轻描淡写,听得苏炳容心中一酸。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过去替元霄穿衣梳头,将那衣裳给整齐捋齐。一身大红色,是个该成家的好儿郎。
元霄倚在那处,好让自己省些力,待苏炳容替他将头发束起来,方略低哑着嗓音道:“有劳苏先生。先生对我的期望,我一直晓得,从未忘记,也不想忘。只是温大人亦是我平生所求,这个中曲折,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便没想好如何与你交待。”他握住苏炳容的手,“并非是不把你们当兄弟。”
“……”苏炳容替他梳头的手停了片刻,方拍拍他,低声道,“胡说什么。”
“太子殿下要做什么,我们都没有二话的。哪里就会计较这些了。”
几番寒暑,自小到大,他们岂非是在一处的。天下固然重要,也不比开怀通阔。凉州岁月多艰苦,这么多年互相扶持过去,竟也这样过来了。太子扛着斧子砍柴的模样还在脑海中,竟然就要嫁——不,娶妻了。
元霄自镜中瞄了他一眼:“苏先生。”
苏炳容尚在感伤中,温情满满:“嗯。”
太子趁机道:“若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
“不会原谅。”
“……”
说好的不计较呢。
“一事归一事,不能混为一谈。”就算是感动也不会昏头的苏先生冷静道,“好了,把你手边那根发带给我。”
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太子哼哼唧唧让他束头,一脸不甘愿。
今夜风有些大,廊间的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来晃去,但酒菜都好,喝酒的人兴致也高,所以两位新人还没出来前,那边儿已经喝嗨了。花淮安他们坐的主桌,离内堂也近。他这酒喝得心中不安,拿眼瞟了眼临座的异国太子二人,就去戳神官。
神官嘛,既然是神侍,肯定是这世上第一聪明人。
“我怎么觉得今日是一场鸿门宴。”
哪有人成亲是这样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府内不说,府外清清静静,有不少高手候在外头,一副过了今天没明日的紧张感。花淮安是个惯会联想的,他将这事前前后后琢磨半晌,嘶地倒抽了口冷气。“不会是——”他捂上嘴,没敢说。
不会是因为太子顽疾在身,不久于人世。所以皇帝特地放他们一马?
但这样大不敬的猜测,花淮安情愿自己憋死也不说。轩辕玄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实则他心中是有些数的。温仪这个人,事情未落定前是不会透露的,而一旦已着手,便七七八八准备地差不多。太子有顽疾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事,温仪进宫见了次皇帝,他和花淮安就被皇帝派到了这里来,想来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交易必然是与太子有关的。
他是个侍奉天神的,平日与朝堂不打交道,如今被温仪需要,便只有一件事——
轩辕玄光尚未想完,却听那边喊了一声:“新郎来了!”
温仪本在摸着手上的指环发呆。还是那枚草茎编织的。他本叫温庭去买两枚,温庭亦说买了回来,却无论如何也翻找不出来,再去买也迟了。为免耽误时辰,只能先作罢。反正只是个替代品,往后总该是要重新做的,倒也无妨。
他正淡淡地想着该选个什么花色,或是一黑一白,上头要不要刻些字上去,就听外头喧嚣起来。有人喊着‘新人来啦’,原本吃饭的那些人歪长了脖子要往一处去看。温仪心中一动,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见元霄走来。
苏炳容与白大今日也换了身新衣,喜气洋洋,一人走在元霄前头,一人走在元霄后头。元霄走在正中间。温仪站在堂门口,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心跳忽然有些加快。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这出戏码,他竟然是主角了。衣裳是温庭挑的,他事先没看过,元霄穿着这一身的模样,他同其他人一样,也是头回见。
温庭挑了最好的衣料买,告诉那店里的人:“我要两件喜服。”
那人拿了来,民间不着龙凤,是寻常花色。温庭皱了皱眉头,暗暗心想,这可不成,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穿女式的,干脆就买了两套一样的。一套大些合温仪的码,另一套小一些,元霄应当能穿。拿回来一试,竟然挺合身。
那是全平都最好绣工的祥色云锦,流光暗花缀边,古朴厚重的红色,一点也不张扬。远远飘来,就像一朵红云。元霄走到温仪跟前,难得有些羞赧。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略带局促,问:“是,是不是好看到你说不出话了。”
“……”
羞赧是一回事,但这不能掩盖他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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