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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旗袍的服务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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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伊池打开门,让亮堂的光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假意赶走晦气,又将门关上。

方伊静的咳嗽声从后院儿里传来,混着麻雀的啾鸣声,听上去好像是比前几日有力了些。

胡同口的郎中说方伊静的病得用西药治,方伊池狠下心买了两支,头一晚还担心不起效用,现下顾虑全消了。

他抬手从窗台上拿了个破破烂烂的杯子,丢掉里头落下的枯叶,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放水时,听见隔壁的老邻居边吐唾沫,边指桑骂槐。

“这整条街就他们家最金贵,一早就开始用水,我们都赶不上趟,再怎么拧水龙头也是白拧!”

“干那档子营生,洗再干净有个屁用?”

整条胡同公用一条水管,方伊池起得早,最先用水,用得多了,别人那里水流就小些,他都被骂习惯了。

他把纤细的手指伸到水流下冲,寒意瞬间蹿上来,像条死皮赖脸的狗,对着人流哈喇子。

秋天来了。

秋天对方伊池而言不仅仅意味着要存买炭火的钱,还意味着上班路上会挨冻。

他搁城西的平安饭店做服务生,听名头是个正经职业,但全城的人都知道,平安饭店的服务生穿旗袍,露大腿,靠给人摸赚钱。

方伊池洗完手,又洗了把脸,将脏水接在盆里,哗的一声全泼在院子的墙脚。

“哥?”许是动静太大,隔壁噼里啪啦骂了一串脏话,方伊静也在屋里喊他。

他把盆放在地上,推门进去,闻着浓浓的中药味搓了搓手:“醒了?早饭我给你热着呢,等会儿就端过来。”

方伊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青白的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单从轮廓上看还能看出昔日的美人坯子,只可惜如今不过是具被病痛摧残的躯壳罢了。

“你要去上班?”

“嗯。”方伊池垂下眼帘,帮妹妹掖了掖被角。

方伊静不知道平安饭店是个什么地方,还以为就和普通的饭店一样,只是心疼哥哥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你也要记得吃早饭。”

方伊池露出一个微笑,点头说好。

但出门后,就把笑容搁下了,回屋打开衣柜,里头整整齐齐挂着十来件单薄的旗袍,清一色的蓝色调。

他从不吃早饭,一来省钱,二来去饭店会被灌酒,总是要吐的,吃什么都不顶用。

日光在旗袍细密的针脚上滚过,方伊池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拨弄着衣架。

他的柜子不值钱,漆掉了个七七八八,唯独里头的衣服金贵,有些是方伊池攒钱买的,有些是熟客送的。

他喜欢自己买的,不喜欢人家送的。

方伊池最后挑了件开衩处绣着金丝凤凰的旗袍,这件是他自己买的,攒了一个多月的钱。那个月他又要给妹妹买药,又要买裙子,靠着清粥配咸菜熬过来,硬生生瘦了十来斤。

要是能不做服务生,方伊池也不乐意花这个钱,可唯独做服务生能赚到几千几千的小费。而做服务生拿小费的代价,就是要自己买漂亮合身的裙子,吸引客人的目光。

倘若没有客人点你,哪来的小费呢?

方伊池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可再漂亮的脸也需要别的东西点缀。

旗袍就是他的战袍。

方伊池把热好的粥端给了方伊静,临走前看了看灶上熬的药,嘱咐她按时吃,然后向掌心哈了一口气:“我今天回来给你带六华居的酥饼。”

“贵,哥哥自己做的更好吃。”方伊静边咳嗽边笑。

他也笑。反正笑与不笑,这日子都得过下去。

折腾完方伊静,方伊池回屋把选好的旗袍穿上,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抚平裙角的褶皱,让那只金色的凤凰盘着腰扶摇直上。

穿好旗袍,他又从桌角拿起一支蘸了暗红色胭脂的笔,凑到镜子前哈了口气,用指腹将水雾抹净,再吊着眉梢在左眼的眼尾抹了个小小的钩,整个人登时多了几分水润润的风尘气。

饭店的经理曾经因为这个小钩,起了让所有服务生都画的心思,可事实上,唯独方伊池的脸画上去没有违和感,还平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旖旎。

他收拾好自己,拎起洗得发白的大衣,踮着脚往外跑。因为脚上的鞋是配旗袍穿的,踩在布满青苔的地砖上嗒嗒响,走得慢了,被方伊静听去,她会起疑心的。

方伊池不想让妹妹看见化了妆穿着旗袍的自己,所以每日都走得匆忙。

但是推开那扇斑驳的门,他刹那间放缓了脚步,像变了一个人,扶着墙跷起一条腿,用手指轻轻勾着鞋后跟往上微微一提。

隔壁喜欢骂人的婆娘瞧见他,翻着白眼往地上啐唾沫,倒是拉车路过的车夫对着他色眯眯地笑。

方伊池抿着唇站了会儿,故意撩起了一点裙摆,露出雪一样白的大腿,立刻有人力三轮车停在他面前。

“去平安饭店。”方伊池扶着车夫的肩跳上车,用大衣裹住冻僵的身体,大半张没有血色的脸也被掩在了衣领后。

清脆的铃声穿过逐渐复苏的胡同,方伊池闭上双眼,离开烟火气十足的家,调整状态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平安饭店是北平最有名的饭店,出名就出名在里面的服务生脸俊身材好,给钱还能摸,要是胆子大一点,带回家都没问题。

方伊池到饭店时,早客没几个,过夜刚起的倒是不少。他穿过闹哄哄的厨房,把大衣脱下,挂在员工休息室里,听见有人在吐。

“阿清?”方伊池在心里叹了口气,寻声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阿清倚在床头,手里拎着个被洇湿的纸袋,吐得眼尾猩红,见了方伊池,竟然还有心思笑:“哟,今天真漂亮。”

他走过去递了块帕子:“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阿清无所谓地摆手,“楼上的客人醒了,非要摸我。”说完,掀开青色的裙摆,露出腿根儿上的五指印,“全北平谁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在床上有不良癖好,就这么点钱,还指望睡平安饭店的服务生?”

“做梦!”阿清把内裤边上夹着的一千块抽出来,不屑地掸了掸,“要睡我,起码一万。”

方伊池帮阿清把裙摆放下,无声地叹息。

“啧,伤感什么呢?”阿清听见了,凑上来把他的裙子一掀,捏了把屁股,“反正捧你的人多,你不用愁。”

“对了,你还没和人睡过呢?”

他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阿清唏嘘不已:“真看不出来。”

“骚成这样,简直像是长在男人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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