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一）（2/2）

正巧那日他的病大好了，打算去报答楚些，无奈身无长物，不知能送点什么。因想着自己会些小手艺，不若去山上找找，倘若运气好还能得一两块金玉，或者上好木材，雕些小玩意送去，也算全了一番心意。

临近城郊，正看见楚些与首阳宗人打斗。

“虽然鄙人不懂武功，但很显然是楚些公子占据上风。他以一当十，不，以一当百！仍翩然若仙，游刃有余啊！”掌柜话里满是崇敬。

“那又是怎么和阿白扯上关系的呢？”陌言修不动声色将话题拉回正轨。

“正当时，场中形势胶着，小人躲在边上的小树丛中看得忧心，身边的树枝忽的被拨开，自树枝后钻

出一只巨大的白狐，比小人还高上许多，冰蓝眼睛，身怀异香。方才闻到小狐狸身上的气味，与寻常狐狸大不相同，让小人一下就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只大白狐！”掌柜略顿了顿，又说“不过那只狐狸能口吐人言，它在小树林里观望片刻，长叹一声‘劫也！命也！’，便径自离去了。”

掌柜越说，陌言修的眉毛皱得越紧：“白狐，蓝眸，身有异香……这不是……”尚未把心绪理清，忽然听见闵瑧焦急的呼喊“阿白吐了！”，陌言修定睛一看，蠢狐狸把原先吃的瓜肉和着汁水全吐出来了，还不见停，现在这几口像是要把心肝脾肺全倒腾出来似的。

“怎么回事，无端端怎么吐了呢！”陌言修语气清冷，心里却着急，顾不得干净一下把阿白抱到自己怀中。

刚把手放到阿白的脑袋上，蠢狐狸又是叽里咕噜一通乱吐，从嘴里掉出一坨绿草团子。陌言修又急又气：“什么腌臜东西都往嘴里塞，本世子平日里又不曾饿着你！”言罢扭头要给阿白倒水喝，却被闵瑧按住了手臂：“等等，阿修，这团东西是……被吸收过的筑灵草残渣……”

筑灵草，唯一能在人间生长的神界仙草，可遇不可求。该草雌雄双生。食雄株，强体，食雌株，筑灵。强体耗时五载，筑灵耗时十载，共一十五个春秋才被吸收完全。如今修仙者多将修为藏于内丹中，但是在古神族的时代，灵体才是装盛神力的容器。灵体破碎，纵有通天本事也无施展之法。

从楚些浇灌筑灵草至今，正好十五载春秋岁月。

闵瑧话音未落，阿白身上已经迸出点点荧光，眨眼间身形长了数十倍，只剩一只脑袋还靠在陌言修膝盖上，九尾招招，如妖似仙。

陌言修其实早有所猜测，只是阿白平日里看着实在太傻，和威风八面的九尾白狐搭不上边，陌言修的这份揣测心思只好无疾而终。如今亲眼得见，反倒像心中极隐秘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震惊之余还松了一口气。

闵瑧看着比陌言修还镇定，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站着压住陌言修手臂的姿势转换成继续坐着吃西瓜，并且一边摇扇一边啧啧感叹“狐族出美人，古书诚不欺我”。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楚掌柜也表现良好，可能因为十年前就见识过，所以除了把西瓜掉在地上之外他没有其他失礼行为。三人的镇定反应甚至没有惊动在屋内纳鞋底的老板娘，无形中免去她被吓晕的灾祸。

蝉鸣似乎都轻了。

葡萄叶被微风吹得左摇右晃，在地面投出成片欢舞的影。

在夏日浓烈的颜色里，白狐睁开双眼，露出冰蓝色的眸，那是九天酝酿出的琼浆玉液，或者璀璨星河落下的一片旋翼。

那双眼看向陌言修。

真的，好漂亮。陌言修在心里想。

“阿……阿白？”他试探性地呼唤。

白狐没有反应。

就在陌言修等得有些泄气的时候，随风捎来回应。

温暖的，甜美的，声音。

“连你的白马都有‘待阳’这样好听的名字，怎么偏偏‘阿白’‘阿白’叫了本座这么久？”

它有些不高兴。

“早就想和你们说了，本座有名字。衣枳。揽衣推枕起徘徊的衣，枳花照驿墙的枳。两个没文化的笨蛋。”

没等闵瑧和陌言修说出一两句话来为自己分辨，便闻得耳房门前传来老板娘的怒吼：“小黑风，院里怎么有女人的声音！我看你招待贵客是假，拈花惹草是真，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来招惹你这没用的老呆瓜！”

待老板娘持着菜刀旋风一般冲到院中，看清形势后只来得及嘟囔一句“果真是妖精啊”，便软软

地向地上倒去。

楚掌柜从方才担忧到现在的情形终于出现。

“临了临了，怎么还是吓晕了呢！”他恨铁不成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