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沉霜（2/2）

浩浩云华山，鸟禽走兽数以千计，但扎作一堆，也就数得出两个活人，其一便是这云渡之，这其二便是云渡之的师兄段沉霜。

沉霜，沉霜，这名儿取得倒是沉静，可这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云渡之一想起这师兄就头疼得不行。

云渡之入山入得晚，对师父的记忆不过是幼年时期被这老头儿用一只长得乖巧的小狐狸坑回了山，从此断了尘缘。

师父他老人家厉害是厉害，这天下修士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尊主。尊主师父见云渡之年幼，对他颇为宠爱，只是这宠爱来不及陪着云渡之长大，他老人家便飞升上界，扔下云渡之和他师兄顾沉霜。

彼时段沉霜已是翩翩少年郎，而云渡之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且不论段沉霜这真实岁数，光这表面上的差距，他俩都隔了十万八千里深的代沟。

偏生云渡之年岁尚轻，以貌取人这种路子用得十分理直气壮。他头一回见到段沉霜时，只晓得这人气质当真是清绝出尘，相貌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看，故此默认了自家师兄是位遥不可及的云端谪仙。

大家都晓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段沉霜除了长得能镇得住场子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地方对得起他那一副仙气飘飘的样貌。

在云渡之的记忆中，段沉霜是根不折不扣的棒槌。这云华山上的活物都被段沉霜折腾过一回，云但凡有段沉霜出现的地方，方圆一里之内，绝不会有开了灵智的生物。

所以咱们段师兄并不是云渡之初见之时认为的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人只是单纯的猫嫌狗厌。

至于段沉霜，他倒是对于“天上掉下个小师弟”这事儿接受良好，并不嫌弃这个师弟，甚至很喜欢云渡之，毕竟云渡之是这唯一一个任段沉霜怎么折腾，都不会翻脸不认人的好小孩儿。

可怜云渡之识人不清，刚上云华山的那几年几乎回回都能上当，还颇为傻气地跟在段沉霜身后。等到后来长大了些，段沉霜诓不动他了，便一脚将他踹下山，美名其曰“下山历练”。

几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后来云渡之回了山，本以为能同段沉霜和平相处，结果这人竟将山主的位置扔给了他，自己下山逍遥去了。

云华山能有些什么繁忙事物？还不是些山林精怪之间的邻里矛盾，每日鸡飞狗跳，倒也不算无趣。

云渡之甚至不大能记得起段沉霜走的那日。段沉霜要他守住云华山，他守便是，只是这些鸡飞狗跳，若要他一个人瞧，似乎的确多了几分寂寞。

后来云华山上雪落雪融，段沉霜还是没有回来，云渡之修行小有成就，段沉霜仍没有回来。云渡之等乏了，便在云华山上找了处山洞，闭了关，春去秋来，一闭就是三百多年。

云渡之这些事物中越长越冷清，世间种种热烈都会在他面前止步，最终，他眼底什么都没剩下。

经年的寂寥早在时光中消磨殆尽，云渡之等了三百多年，本以为自己对段沉霜再无甚波澜，只是没想到这一出关，一封带着霜雪气息的信就落到了自己的洞口，信上的雪花印还透着冷冷的寒意，正是这混账段沉霜的手笔。

段沉霜这混账玩意儿这些年在人间混得是愈发能耐，三百多年不曾回过山不说，竟然还将师门宝物佛骨玉随手赠人，说是欠了那家人的恩情，一时身上无以为报，只得将玉佩送出，三十年后再由云渡之取回去。

云渡之平平静静地读完信，表面上没什么怒色，只是目光冻得吓人，前来侍奉云渡之的两只小花妖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本想烧了这信解气，可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好他个段沉霜，这封信分明是三十年前写好的，还算准了他出关的时日才送来。

云渡之憋了一肚子火，信也不打算烧了，他好好地将信收好。三百多年了，也是时候和段沉霜算算这些账了。

师门的东西要取回来，段沉霜也得滚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