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高大的骆驼驮着白衣的异族缓缓踏过沙海，带着清脆的驼铃声慢慢走过他身边，坐在骆驼上的姑娘盖着兜帽，背着一对弯刀，忽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笑眯眯的用生硬的官话说道：“你，汉人？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莫子逸抬起头，姑娘掩住嘴小小的惊呼一声：“呀，你这么好看的。”

然后便笑着邀他上来同骑。

莫子逸礼貌的拒绝了姑娘的好意，姑娘骑着骆驼围着他转了一圈，问：“你不开心？”

然后特意弯低了身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莫子逸尴尬的站住，太近了……

这儿的人……都这么……热情的么？

“哎呀你真是好看的，”姑娘说，“可是怎么这样不开心，你这么好看，应该笑起来才对。”

莫子逸试着勾动嘴角，却发现因为长久的游荡，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就连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僵硬了。

最终只能作罢。

姑娘惋惜的看着他，再一次试图邀请他上自己的骆驼来。

莫子逸摇摇头，疲惫的笑一笑。

姑娘于是又围着他转了一圈，遗憾的走掉了。

临走的时候告诉他说，我们明教的大漠里，是有一棵好大的树的，叫三生树，据说在那里许愿的话，就会被我们的神灵听到，如果神灵垂怜你，你就会愿望成真，很灵的。

你这么不开心，不然就去许个愿吧，如果真的实现了，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莫子逸展开姑娘留给他的地图，仔仔细细的看，果然在沙海的那一边，画着一棵很大的树。

他走走停停，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久，终于是遥遥的看见那棵树，很大，很美丽的树，远远望去，宛如一个巨大的华盖，枝叶繁盛的并不像是应该长在大漠里的样子，所以才会被说成是有神灵居住吧。

走近了才看到，树下是有一弯浅浅的湖在，清澈见底。

莫子逸伏在水边狠狠喝了几口，湖水清凉甜美，他扭头看到自己的马也垂着头在大口的喝水，忽然就别扭的笑了一下，伸手摸摸马头，低声说：“辛苦你了。”

声音粗哑的几乎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一夜，莫子逸宿在了三生树下，听着大漠里的风从树叶间穿过，树叶沙沙的低声说着话，他又梦见了安弦。

梦见安弦站在浩气盟的绿水青山里，身后是一片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响的盖过了安弦的声音，他在梦里只看见安弦微笑的看着他，嘴唇翕动，反反复复的对他说着同一句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满世界都是树叶子沙沙的声音，安弦的声音就在这沙沙的声音里混着，一字一句都听不分明。

莫子逸忽然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了满天的树叶子，沙沙的响。

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还在梦里，还是梦里的树叶子沙沙的响到了外边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在明教的大漠里，枕着三生树的树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是安弦，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梦里的安弦说了什么，只记得一片连绵不断的风吹树叶的声音。

沙沙的响个不停。

从梦里，一直响到了梦的外边。

他定定神，起身去湖边掬了一捧水洗脸，湖水清凉舒适，他洗过脸又摸了巾子出来把脸擦干，就怔怔的坐在树下发呆，身边那匹马已经睡得熟了，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平静而安宁。

莫子逸呆了许久，忽然又想起安弦，脑子里仿佛是有一堆锈住的齿轮终于开始缓慢的转动，游荡了这么久，他终于是……肯动动脑子想点什么了。

他的手按在细细的沙子上，沙子里还带着一点儿没散尽的热气，沁沁的带一点点温。

他愣了一会儿，用手指在沙子上慢慢的勾着，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写：安弦。

看一会儿，用手抹了，又写，依旧是端端正正的，安弦。

写过，就抹去，然后再写，无论多少次，都只有那两个字。

安弦。

那个恶人谷里，笑的恣意放纵的黑衣万花。

那个先是把他折辱成尘踩在脚下碾作了鞋底泥，又小心翼翼的将他捧在心口的万花。

莫子逸慢慢的写，慢慢的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恨他。

那些自己曾经以为要刻在骨头里一生一世都宛如心头刺一般的耻辱和折堕，似乎已经被安弦用他身上热烫的鲜血一分一毫的清洗的不再那么分明。

而他对他的恨意，也像是现在沙子上的字一样，被一次一次的，渐渐抹去。

那个人，已经三番五次的，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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