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时明月在（1/2）

巴蜀的天亮得早，白日长夜间短。

晨风从空旷的山谷来，拂过万青竹海，竹叶摩挲，簌簌作响，给人带来竹叶的清香与昨夜露水化雾后的一缕凉意。

茴香按往常时辰起身，洗漱完照例去膳房端了碟芙蓉桂花糕，在日头升起前穿过水榭回廊，往东边的小院子里去了。

院子不大，胜在格局精妙。

正中栽了棵柏树为眼，高过房梁，树冠亭亭如盖，针叶四季常青。

亭台水榭，廊桥婉转，池中睡莲半开带露，升腾起的水汽云雾缭绕，似蓬莱仙境一般。

然而茴香回想起小少爷在院里布下的傀儡和机关阵就汗毛直竖，没有通关秘钥，只怕连只蚊子也飞不进这院子。

没等走到房门口，守住月亮门的两个小娃娃就先扬起手，谄媚地笑道：

“姐姐真早，姐姐今日真美～”动作活灵活现，与此间主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不是手肘关节处动作起来有些许不自然，跟活人真没两样。

“姐姐每日这么辛苦的来叫我，我又起不来，只能让他们代我问姐姐的早了。”

酷暑的晌午，那人端着她送来的冰点，坐在院里的柏树上乘凉，一条腿吊下树枝晃荡着，笑嘻嘻的狡辩。

第二日仍然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谁也叫不醒，唯有将芙蓉桂花糕端到床前，还有可能闻着香味儿醒过来。

新鲜的芙蓉与桂花只夏末初秋时有，一年里也就这个时节才有口福吃到。

敲了敲门，她喊道：“三少爷，该起了。”

等了一会，果然没动静。

茴香也不恼，推门直入，搁下点心后不客气地拉开薄纱帘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是做过无数次。

“闻见了么，桂花是早上新摘的，还带着露水，厨娘现做，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还不起来吃……”

床上的拱包躺尸一般，全无反应。

奇怪，昨天闻见味儿，狗一样的闭着眼睛就翻身坐起来了，今儿是怎么了？转性了么难道……

茴香有种似曾相识的预感，一把掀开了被子。

傀儡娃娃老老实实的躺在锦被中央，双手交握身前，睡姿别提多端正了。

与那倒霉主子神似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颧骨上抹着两坨可笑的高原红，唇角勾起，笑容僵直，诡异非常。

茴香见着那娃娃脸上的假笑，忍住拔腿把人追回来的念头，努力平息自己，碎碎念道：老夫人在上，他走由他走，谁气谁是狗，穷追不放手，早晚气成狗……

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唐家的二少爷是这样，三少爷也是这样，她们做丫鬟的要坚强，不能跟少爷们计较……个屁啊！

深吸一口气，她扭头往院外边跑边吼道：

“不好了！！！老夫人，大小姐，各位叔伯，三少爷又离家出走了！！！”

秋高气爽，清风过竹。

巴蜀唐门的早晨，从三少爷离家出走开始。

数月前，燕云，神威堡。

再过些时日便是唐家老太太的寿辰。

唐门那边提前数月，派了老太太身边德高望重的老总管日夜兼程，亲自送来了请柬。

当年神威堡堡主与唐家私底下那点恩怨，堡中上下虽军纪严明，无人敢议论，心里却都在忍不住犯嘀咕。

唐门这次郑重其事，随请柬还附了一封语焉不详的书信。

沙漠里一向天黑得早，夜间寒凉。

神威堡议事厅内，临近傍晚，蜡烛早已都点上了。

大厅内沉静无声，只余灯芯燃烧时爆出的些微响动。

韩学信捏着薄薄的一张信纸，烛光映在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父亲，可有不妥？”

观他神色不对，下首的青年立刻站起身来。

半晌，韩学信终于回过神，细细端详起小儿子的相貌。

坐着时看不出，青年站起时身形精瘦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年轻的身躯随时紧绷着，暗含爆发力。

面容大部分随了他，棱角分明。五官眉眼倒是像了他的娘，隐约带了些异域特征，苍劲有力，似水墨峰峦，瞳孔深处透出点点星光，穿透力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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